來江南之前,梁廣從未體會過饑腸轆轆的感受,直至這次為了治理洪澇,他所見的貧苦百姓才知他自己所見之短,“想不到你這卞城的大戶公子竟會說出‘不足為奇’這樣的話來。”

“翰林院中有《饑民圖》曾記載‘九年,南陽大饑,有母烹其女者。十年,浙乾大饑,父子、兄弟、夫妻相食’,”許元治語氣平靜地像是簡單複述一件稀鬆平常的事兒,“聽得多罷了。”

然許元治的態度令梁廣異常氣憤,他一把將對方的衣領揪了起來,臉上的青筋暴露,口氣哽咽道:“你為卞城的大戶公子哥,我自然不能叫你感同身受,但你這一副態度令人瞧著十分置氣,許百姓的性命在你等紈絝子弟麵前如同螻蟻般,所以才能叫你說出人食人不過‘不足為奇’四個字罷了!”

梁景秀見哥哥的情緒有些失控便趕忙上前護著許元治,“哥,你失態了!”

梁廣的雙眼布著紅血絲,“或許你也站在這公子一邊,對於‘不足為奇’亦覺得讚同?”

“哥!”梁景秀壓低了聲音吼道,“眼下你這般是想引起騷動嗎!無論你有何高見,待我們回去後再商議吧!”

聽此梁廣才將手鬆開,冷冷“哼”了一聲,“我本以為公子是人品好的那一類人,如今瞧著,不過也是冷血無情罷了,我梁廣接連在看人方麵失利,這般算起來是我自己天真罷了。”

許元治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他並不想在文字上同對方計較,隻道:“安蘇的蝗災已經控製差不多,然糧食亦吃得差不多了,我知你心疼這些逃難的百姓,但我想你如今是江南巡撫,這話雖是殘忍了一些,但你想要做到麵麵俱到必然是不可能的,有舍才有得。”

“所以,”梁廣瞪著許元治,“許公子這是讓我做出拋棄這些人的打算?”

許元治不答。

那梁廣最是瞧不慣許元治這一副模樣,正要再教訓一番時,差人急忙來報:“梁大人,裏頭有人突然口吐白沫。”

梁廣一愣,隨後一邊囑咐人去將大夫請來,一邊隨著差人去查探情況。

口吐白沫者為一名女子,她四肢扭曲,口鼻亦是歪斜。

“何時這模樣的?”梁廣見周圍雖是有人圍觀,但他們皆站得遠遠地,露出一副害怕樣子,“給我尋個木塊來。”

差人將木塊遞給了梁廣,後者用其塞進了倒地女子的嘴裏,“大夫來了嗎?”

話音才落,便見大夫背著藥箱到了現場。

然就在大夫診治的時候,前番同梁廣說秘密的小男孩突然驚呼道:“啊,這個不就是家鄉的疫病啊!”

可話才說完他便又被他父母給捂住了口鼻,拖著隱在了人群之中。

疫病這個詞令場麵一度變得躁動,那正在救治的大夫亦本能地將手縮了回來。

梁廣皺了皺眉頭,命令道:“快救人!”

大夫額上滲出了汗水,他咽了咽口水,“大人,要將木塊取出……”

梁廣沒有任何遲疑,隻是在他取出木塊時那口吐白沫的女子突然咬住了他的手背,於是他費了些心思才將自己的手從對方口中抽出。

大夫瞧了一眼梁廣的手,“大人……”

“無妨,先救治吧。”梁廣手背被咬出了牙印,這牙印之上沾著女子口中的白沫,白沫上又沾著些許的血跡,而這血跡一時也分不清到底是梁廣的血還是對方的血。

但梁廣心知情況不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