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1 / 2)

昭陽公主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在未來成為了她揮之不去的夢魘的男人就隔著一道屏風坐在那裏。早已在北境揚名的鬼麵猛將蕭阜嶼,此刻在景帝麵前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沉穩可靠的忠臣良將。他沉默地舉杯飲酒,握箸啖肴,奢華美盛的絲竹聲仿佛無法動搖他冷硬的心腸。

公主捏著錦帕,指節都微微泛白,澎湃起伏的心緒就像是翻湧咆哮的海浪。

她無聲窺著他的身影,眼前的愉快輕鬆的宴樂情景與記憶中山河飄渺的亡國場麵交錯著,待身側有侍女顫顫巍巍跪地,小心翼翼輕喚她公主時,她才如夢方醒,錦帕輕飄飄落了地,早就被捏得不成樣子,手指撫上麵龐,眼角已是淚痕朦朧欲落。

強撐著精神從殿後萃巍長廊繞行,昭陽出了太極殿。

太極殿後頭連著體元殿,除去禁宮侍衛在此值守,便也隻還有往前邊去服侍筵席的內監宮婢走動往來。昭陽孤身一人走到這裏,扶著廊柱麵對著滿園花草池子坐下。眼眶雖還微微泛著紅,妝麵卻也尚且端莊整潔,不至於失了體麵。

她雙手垂在寬大的衣袖中,右手掌心籠著錦紗絹帕。嬌貴的錦緞布料,向來禁不起外力折騰,她知這帕子今日便是用廢了,隻是恍然間毫無防備看見昔時凶佞暴者,再多的煩雜思緒此刻都要主動讓位給驚懼惶恐的情緒了。

潔白貝齒下意識咬唇,粉檀色唇脂都微微暈染開。

昭陽有意避著人顧影自憐,卻不想桓皇後那廂已遣了宮婢內監四下裏尋她過去。她未遇著這其中的人,倒是先撞上了異母所出的姐姐平姚公主。

平姚公主今日值著大日子,衣裳羅裙、妝容首飾都是精心拾掇打扮起來的。她抿著唇淺淺笑著,隻當作未看見昭陽臉上的失意惘然,攜著侍女穿過院堂,步子細巧如錦鯉蹚湖蓮動,周身縈繞著一層莊華氣度,幾步拾階走入回廊。

“昭陽妹妹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吹風?天涼得很,已是起風了。”

平姚俯下身來捉了昭陽的右手握在掌心裏。

“呀,手還這樣涼,出來怎也不拿一隻手爐、披一件氅衣?”

不由分說,平姚從侍女手裏接過一隻灰鬆鶴紋手爐塞進了昭陽手裏:“昭陽妹妹,拿著暖暖手,也快些隨我回去罷,再過一會兒命婦女眷處便要開席了。我出來時,娘娘已是四下裏打發人來尋你過去了。”

平姚公主肖了生母賀淑儀江南女子的柔美溫情,說話總是和風細雨般軟聲軟氣。昭陽小時候喜歡和她一道玩耍。這位姐姐雖也隻年長她兩歲有餘,卻仿佛像是年紀大出許多了的大姐姐似的。桓皇後從前也時常與她教導,說要她從平姚身上學些柔順的做派,往日裏不可張揚著當年淑妃嬌慣出來的那些嬌氣跋扈的壞脾氣。

可惜上一世,這話她明白得太晚。

無數個冰冷幽涼的夜晚,她受著夢魘的折磨偎在萬嬤嬤的膝頭淺眠。垂老的仆婦,大半輩子的風風雨雨都捱著受過去了,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紀,到底怎樣都舍不下主子於病榻前托付予她的小殿下。粗糙的手掌撫著昭陽的長發,喃喃低語的聲音,隱隱透著風箱般摧枯拉朽的暮氣。

昭陽走在平姚的身側,一轉頭便能看見她漂亮的姿容。

重活一趟,她知道今天是平姚公主的大日子。景帝為了獎賞建昌侯府盧萬升此次貘良山戰役殺敵有功,同時意在安撫建昌侯府上下人心,會在慶功席上將平姚公主許給盧萬升為妻,湊作一樁良佳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