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辛棄疾同時,且與之並峙的詞壇令袖薑夔,則代表著詞的另一種風格和情趣。
薑夔,字堯章,號白石道人,鄱陽人。與劉過一樣,薑夔的社會身份也是浪跡江湖、寄食諸侯的遊士。青年時代,曾北遊淮楚,南曆瀟湘,後客居和肥,湖洲和杭洲。然而氣質個性與劉過不同,薑夔是耿介清高的雅士,曾辭謝櫃組張鑒為他買管爵。他一生清貧自守,以文藝創作自娛,詩詞散文和書法音樂,無不精善,是繼蘇軾之後又一難得的藝術全才。當世名琉如辛棄疾、楊萬裏、範成大、朱熹和蕭德藻等人都極為推重,雖終生布衣,名聲卻震耀一世。
北宋以來的戀,情,詞,情調軟,眉或失於傾浮,雖經周邦彥雅化卻仍然不夠。薑夔的戀,情,詞,則往往過濾省略掉鏟眠溫馨的愛戀細節,隻表現離別後的苦戀相思,並用一種獨特的冷色調來處理熾熱的柔,情,從而將戀,情雅化,賦予柔思燕情以高雅的情趣和超塵脫俗的韻味。如:
【燕燕輕盈,鶯鶯嬌,阮。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別後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踏莎行·自沔東來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夢而作》
此詞雖是懷念和肥戀人,但並未寫燕遇的旖,旎,楓,情,而隻有魂牽夢繞、銘心刻骨的憶戀。其中“淮南皓月冷千山”一句,更創造出詞史上少見的冷境。
蘇軾首開以詩為詞的風氣後,經由辛棄疾的發展,詞與詩在表現手法和抒情功能上已基本合流,隻是詞仍然保持著其入樂可歌的特性。薑夔接受辛棄疾的影響,也移詩法入詞。但薑夔移詩法入詞,不是要進一步擴大詞的表現功能,而是使詞的語言風格雅化和剛化。他秉承周邦彥字煉句琢的創作態度,借鑒薑西詩派清勁瘦硬的語言特色來改躁傳統燕情詞、婉約詞華麗柔軟的語言基調,而創造出一種清剛醇雅的審美風格。如《鷓鴣天·元夕有所夢》寫相思與懺悔,深含轉折奧峭之妙。《浣溪沙·辛亥正月二十四日發和肥》的“楊柳夜寒猶自舞,鴛鴦風急不成眠”,也把“別離滋味”寫得清剛冷峭,韻味醇雅。
薑夔的詠物詞,往往別有寄托。他常常將自我的人生失意和對果事的感慨與詠物融為一體,寫得空靈蘊藉,寄托遙深。如《齊天樂》詠蟋蟀的鳴聲,全詞充溢著“一聲聲更苦”的“哀音”,滲透著詞人自我淒涼身世的感受,但又很難坐實說哪一句是寫他自己;“候館迎秋,離宮吊月,別有傷心無數”,似乎寄托著靖康中徽、欽、二、帝萌難的果吃,但其寓意又絕非此一事所能涵蓋。其寄托在若有若無、若即若離之間,其妙處是含意豐富深廣,給讀者留下極大的想象空間,但詞旨飄忽不定,有時流於晦澀難解,則是其短處。又如詠梅名作《暗香》: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果。正寂寂。歎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薑夔常把梅花作為其戀人的象征,如《江梅引》“人間離別易多時。見梅樹。忽相思。幾度小窗,幽夢手同攜”,即是見梅懷人之作。《暗香》詠梅,也當有懷人之意,不過懷人的傷感中包含著自我零落的悲哀。其中也許還寄托著對果事的感憤。
薑夔生活的時代是一個令人灰心失望的時代。作為江湖遊士,他的前途命運更是渺茫黯淡。加上他一生貧病交加,對淒涼寒苦有著深刻的感受,所以他總是以一種憂鬱淒涼的眼光來看待世界,即《卜算子》所說的“舉目悲風景”。就像中唐詩人賈島愛靜、愛瘦、愛冷,也愛這些情,調的象征一樣,薑夔也偏愛冷香、冷紅、冷,雲、冷月、冷楓、暗柳、暗雨等衰落、枯敗、陰,冷的意象群,以此來營構幽冷悲涼的詞境。如《霓裳中序第一》詞中病人和淡月、寒蛩、墜紅、衰荷、暗水等色調陰暗的意象群,構成清幽悲涼的境界,表現了詞人浪跡江湖時淒涼悲苦、孤獨寂,寞的人生感受。清人劉熙載曾用“幽韻冷香”四字來概括薑詞的境界,確實獨具慧眼。
薑夔的詞境獨創一格,藝術思維方式和表現手法也別出心裁。他善於用聯覺思維,利用藝術的通感將不同的生,理感受連綴在一起,表現某種特定的心理感受;又善於側向思維,寫情狀物,不是正麵直接刻畫,而是側麵著筆,虛處傳神。《揚洲慢》是這方麵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