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涯山的雪夜,萬籟俱寂,蘇清歌又從夢中驚醒,涔涔的冷汗濕了枕頭和裏衣。她再也無法入眠,索性披衣出門。
雕花門向內拉開的一瞬間,淩冽的寒風夾雜著大雪撲麵而來。蘇清歌打了個寒戰,抬手攏了攏披在肩上的狐皮大氅,數九寒天,真是冷嗬。
廊下一排紅燈籠風中搖曳,由遠及近的柔和紅光,暖,卻暖不了心。
蘇清歌駐足在連廊下,連廊下是一排燈籠散發著微弱的光。燈籠的紅光讓她有一瞬恍惚,她又想起四年前,她重生,從驚涯逃出去,可當她回到蘇府,卻已是家破人亡。
彼時,楚驚寒派人滅她蘇府滿門,而後一把火,將他的罪行掩蓋了個幹淨。那晚的慘烈,蘇清歌一輩子都無法忘懷,蘇家上下成了一片血海,隨處可見倒在血泊中的熟悉麵孔成了她每晚每晚噩夢的源頭。
彼時的蘇清歌,心頭思緒百轉千回。從再次失去親人的痛楚中緩過神的她,心內隻剩下恨,綿綿的恨意刻入骨血,這輩子,她都要因著這恨而活。
這四年間,蘇清歌上了浮涯山,遞了五瓣梅的玉牌,得以加入江湖中頗負盛名的聞說樓。
聞說樓是京都乃至整個江湖,消息最靈通的地方。蘇清歌知道,楚驚寒是個強大的對手,她想要報仇,單憑一己之力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她隻能借助外力。而那時對她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聞說樓。
蘇清歌不曉得母親和聞說樓到底有什麼關係,她也不知道母親的那個五瓣梅花的玉牌究竟何來,她從未見過聞說樓的樓主。前世蘇清歌也僅僅隻是聽人說聞說樓樓主如何神秘,就連楚驚寒都查不出他的身份,這一世,縱使她入得聞說樓,卻也不曾得知這聞說樓主到底是何來曆。
這也無妨,反正,不管聞說樓主是誰,隻要他是與楚驚寒為敵的,就夠了。
不遠處一隻飛鴿撲棱著翅膀飛過青灰色屋簷,蘇清歌彎腰,順手拈起一粒石子,揮手一彈,須臾間,飛鴿落地。
雪,仍簌簌地落,無休無止,像是要將這天地都覆蓋。
雲繡從暗處走出來:“小姐。”她接過蘇清歌遞過來的紙條,就著燈籠微弱的光線看了看——驚涯的人要她三日後動手。
“他們又催你動手了,看來,計劃要提前了……”蘇清歌唇畔噙著淡淡的笑,眸子卻沉靜得猶如一眼望不見底的古井。
“那阿末姑娘該如何……”計劃要提前了,這就意味著她和蘇清歌都要離開聞說樓,回到驚涯了。
“還讓她住在那小院兒裏,仍舊找人給她醫治,她的眼睛,總是會好的。”
“可是,她若是好了,那你……不就危險了?”
“聞說樓難不成還看不住一個小丫頭麼?”蘇清歌目光閃了閃,望向雲繡:“這幾年,多虧你在我身邊——我能信的,也隻有你了。”她聲音低柔,短短兩句話,她卻像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來。
雲繡曾是驚涯的人,可如今,她已成了蘇清歌身邊不可或缺的人。四年前那場慘劇,亦別有隱情,隻是此時,蘇清歌心裏還有太多疑惑,未能解開。
“小姐,你的意思,雲繡明白。”雲繡垂首,複抬頭,目光堅定:“雲繡定不負重托。”
“夜深了,你去歇著罷,我想四處走走看看——這一去,不知何時還能再回來……”語罷,蘇清歌輕聲歎息,在雲繡離去的背影中緩緩轉了身,抬頭看了看這沉沉的夜色。
狂風呼嘯著卷起飛揚的雪花,蘇清歌提著燈籠沿著小道慢慢走。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雪鋪了厚厚一層,她來時的腳印被雪覆蓋,依稀還有淺淺的印跡。出了她居住的碎玉閣,走到假山石旁,悉悉索索的聲音將她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