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遠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車廂裏隨即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泰妍轉頭望去,遠處愛寶樂園的霓虹燈光映在孟修遠的臉上,能讓她隱約看到這個大男孩臉上那失落的表情。

低合的眼瞼、微皺的劍眉,那過分英俊臉龐上帶著的絲絲憂鬱,就像精美瓷器上自己親手摔出來的裂紋一般,讓泰妍感覺自己的心瞬間被攥緊了一般,滿是愧疚和後悔。

“修遠啊,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會這麼難過,我隻是不想用自己的事情麻煩你……”

泰妍感覺自己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居然因為自己的那點小性子,傷害了眼前這個善良得仿佛從童話書裏走出來的完美男孩。

就和六年前飛機上初相遇時一樣,她再一次誤會了這個男孩的好意,也再一次被這個男孩襯托得成了自私而無理取鬧的那一方。

這種感覺時隔六年卷土重來,讓泰妍如遭重擊。

她急切地想要解釋著,卻感覺越說自己心裏越難受,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幹燥的喉嚨裏就幾乎已經再發不出聲音。

好在這時,對麵的孟修遠替她解了圍。

“呀,泰妍啊,不是說好了麼,別打岔。

我不是怪你,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好好聽……”

孟修遠揮了揮手,攔住了急於解釋的泰妍,轉而看向窗外的夜景,語氣平和地繼續說道:

“我之前說的這些,確實是我在賽車場時的想法,那時候我真的有點鑽牛角尖,心裏感覺很難受。

可是載著你來時這一路,被風這麼一吹,我一點點冷靜了下來。

細細琢磨著你的事情,想著想著,我卻反倒突然想起了那些以前在股國內國外接觸過的可憐人。

我突然發現,和他們相比,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所以我也不必為此煩惱。

哈哈,我這麼說你別生氣,可是事實卻是是這樣的。

因為無論怎麼說,你畢竟是少女時代的隊長金泰妍。

你的那些煩心事我知道,小分隊專輯銷量不佳、組合成員因為利益糾紛退隊、鋪天蓋地的罵聲和質疑聲、明明已經累得快要昏倒了可事業卻在肉眼可見地走下坡路。

我也明白你們最近過得都很艱難,甚至或許比六年前黑海的時候還要難,畢竟那時候你們都還年輕,未來雖然迷茫總還有發展的機會。現在你們這個年紀、這個位置,卻很難再有向上一步的機會了。

不過我覺得,這些其實算不上是什麼大事。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其實我現在的壓力其實也很大,我也有很多煩心事,否則我也不會找你出來一起賽車來排解壓力了。

細想想,誰沒有一點煩心事,誰的人生會真的一帆風順呢?

像我們這樣的公眾人物,總把什麼‘壓力’‘疲憊’掛在嘴邊,粉絲們也都順著說話,給我們加一些‘努力’‘敬業’之類的人設。

時間久了,我們自己都信了這些鬼話,好像自己就真是這天底下最苦、最難的人一樣。

為了在舞台上閃閃發光、為了在球場上大殺四方,為了多買一套高級公寓、為了能促成一個關鍵項目,我們或許確實是忍受著很多尋常人難以忍受的辛苦,付出了很多人沒有付出過的努力。

可是,這不也正是證明了我們的幸運麼?

那些不幸的人,同樣是拚盡全力地活著,可他們卻沒有我們這麼光輝的目標、這麼遠大的理想。

他們咬碎了牙、流盡了汗,也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從輪椅上再站起來、為了自己家人明天早上能吃上一口熱乎的飯。

你知道我不喜歡誇大其詞,不說遠的,這次巴西世界杯,我因為活動宣傳的需要去了趟裏約熱內盧的貧民窟外圍,在那裏我就看過不少這樣的人。

其中我印象很深的是一個叫做約瑟的巴西年輕人,差不多和我一樣年紀,也同樣像是熱愛自己的生命一般熱愛著足球。他為人開朗、性格上進、在足球技術上又十分有天賦,家附近的鄰居都說,他未來一定能去歐洲踢球賺大錢。

可是在約瑟14歲那年,他父親因為欠了賭債還不上失蹤了,留下一家婦孺麵對貧民窟裏的黑幫逼債。

他的媽媽和姐姐被黑幫賣去了貧民窟深處的地下娼館,他哥哥死在了替黑幫運·毒的路上,他自己也因為拒絕替黑幫運·毒,被打斷了雙腿,再沒能從那張破舊的輪椅上站起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