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夜不忍搖醒少女，隻得重新坐了回去，可目光時不時就被少女沉穩的呼吸聲拐了過去，不由自主落在崔夢溪的眉梢上、鼻梁上，流連往下，便是尖瘦卻不失圓潤的下巴和櫻唇。
睡得這樣毫無防備，必定也是對他放心。
想到這，紀青夜同時想起這少女半個月前乖戾的樣子。這些時日以來，身上的刺似乎被他拔了不少。
紀青夜甚至有些私心的想拔去她身上所有刺，至少不會傷了自己，可他又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好是壞。
崔夢溪小眯了一會，不太舒服，不一會便醒了，一陣撲麵的涼風襲來，吹得心中一陣恍惚。
轉眼間，旁邊的人還在。四目相對，紀青夜不自然地移開了眼神，然後假裝望向外邊。
這般做賊心虛的，生怕崔夢溪看不出來。
嘴邊淺淺笑了笑，崔夢溪拿開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還給了紀青夜：“謝謝將軍，天冷風大，將軍穿上吧，小心著涼。”
紀青夜匆匆忙忙接過，置在了一旁，那衣服上還帶著少女的體溫，似乎還有些燙手。
抿了抿唇，紀青夜自是沒有搭話，隻是目光還是時不時落在少女臉上，那顆淚痣似乎在閃耀，又似乎塵封著一堆無處可訴的悲傷回憶。
崔夢溪主動說話，“其實我能體會到將軍的感受。”
低沉的眸子忽然抬起，紀青夜神色複雜地看著崔夢溪，似乎在辨別她臉上的神色。
崔夢溪也跟著無聊到撥弄火堆，“將軍一路過來，必定是踏著人人廝殺鑄成的血路，手下也曾有出生入死的兄弟，但永遠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相見。這樣悵然若失的感覺，我體會得到。”
世界上，或許真的有感同身受這回事。
“將軍方才跟我說那些話，一定不是想教我什麼道理，隻是憋太久了，再藏在心裏發酵會受不了的，所以將軍可以大膽放心的和民女說，甚至在民女麵前流淚，民女絕不會出去透露半個字。”
說得誠懇又認真。
即便你是年輕有為、高高在上的將軍，也有脆弱的時候。
隻是這脆弱便是軟肋，要想方設法拔去這個軟肋，讓自己變得無堅不摧。
屆時，才是有資格在沙場上混的人。
聽完崔夢溪這番話後，輪到紀青夜沉默了，一語擊中了他。
是啊，他隻是憋太久了，久到跟一個落魄軍醫訴說。
若仔細看，其實兩人都有一雙極為多情的眼，隻是被這陰霾遮久了，裏麵的光也就透不出來了，能展露在世人麵前的，也隻有殺生時的冷漠和無情。
可到底，這不是真正的他們。
“將軍，假如沒有戰爭的話，你想過解甲歸田的日子嗎。”
那道目光被光影拉長，長長的投擲在虛無縹緲的火花上，連同著聲音都帶著一分迷離感。
這種互相傾訴，卻又不能相擁一起的感覺，太讓人有種神誌不清的錯覺。
或許兩人心性相通，卻又注定無法互相取暖。
“戰爭一日不停，我便一日不停。”紀青夜沉靜的聲音裏模糊的透出一絲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