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木桶順流而下,不知流向哪了。
須臾,棺蓋顯然鬆了,否則不會這麼輕鬆,但加速流進來的水也在說明問題。
很快,崔夢溪半個身子浸泡在水中,加劇了她的處境。最後一腳,本就被撞得搖搖欲墜的棺蓋終於破了一角。
崔夢溪拚命呼吸著!半支起身子,用力反向推動棺蓋!她像大海裏的一葉扁舟,孤立無援。
水浪聲響絕境中的希望。幽暗的黑夜下或許藏著涅槃微光。
她想到紀青夜最後深深那一眼,心裏湧現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嘶吼一聲,奇跡般的推開了這塊棺蓋!
砰一聲落水後,棺蓋立馬被衝走。她也因此側翻,抱著被衝刷出來的碎片浮木往岸上遊著,逆流而去。
她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她不能死,她肚子裏還有孩子。
臉上不斷被衝水,崔夢溪還是頑強抵抗著,漸漸能夠得著腳後,她回頭一看,自己已經遠離了水流中心。
像人類進化過程,水裏到陸地,她狼狽的爬上來,倒在濕漉漉的雪中,忽然掩麵而泣,哭得無聲,肩膀卻顫抖得厲害,哭在寂靜的夜裏,雪裏,無聲的撕心裂肺。
她迷茫的看著一切,沒了,什麼都沒了。她來之不易的一切,沒了。
像上輩子一樣,到頭來,什麼都失去了。
“為什麼我那天要跟你下去!對不起……對不起!!”
雪成了她的出氣工具,沸沸揚揚,卻不喧鬧。
崔夢溪拚命的捶著地上,哭得快背過去。薛昆等人趕來時,她早已麵如死灰,長跪在地上不起。
跪著天跪著地,跪著整座京城,跪著皇宮,就好像她是全鼎天的罪人。
“娘娘,地上雪冷,起來吧。”
所有人緘默著,雪落在她肩頭,額發上,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十歲。崔夢溪呆呆地望著河水。
“崔姐姐……起來吧。”
崔夢溪不為所動,渾身滴著水,小喬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她久久沒動,好像在這紮根了。
最傷心的地步,就是萬念俱灰時,你還尚存一絲不可確定的希望。
那一縷希望會吊著你,讓你相信人還活著,可在深夜裏會折磨你,讓你確信那個人永遠不會回來。餘生會被這縷希望拖進泥潭,從此渾渾噩噩。
這樣的人生一眼望得到頭,崔夢溪狠捶地麵,手都砸出血了。她是在跟自己置氣,為什麼死的不是她?
曾是驚鴻照影的人,在這一夜忽然死了,死得悄無聲息,大雪送葬。
她長跪不起,身後眾人整齊跪下,跟她一起跪著。
幽幽林海失色,沒人敢故作豁達。
死的不是別人,是鼎天的皇帝。
天明時,刺骨大雪中,崔夢溪顫顫巍巍的起身,抖落一夜的殘雪。走到眾人前,呢喃低語道:“回城。”
鎧甲聲整齊劃一,所有人的劍都沒出鞘,紛紛上馬,這一日,京城的雪停了。
內外城樓的守衛們目送他們快馬離去,又快馬回來。幾年前的此處城門口,紀青夜率千萬黑騎前往千裏外的邊關,意氣風發,一劍,能殺敵,懾敵,開城,破門,無堅不摧,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