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這麼快就上了鉤,倒讓想要好好鬧上一鬧的趙晗如,瞬間就沒有了想要繼續玩鬧的意思,不過聽著後麵分外配合她的聲音,她的興致又開始一點點地添了起來,重複著適才的話語,繼續對那個野人,也就是褚三少說上一遍,這一次的語氣比剛才還要哀怨、淒慘。
不要說是真正做了這件虧心事,如今想到了那時的情形,早已是嚇得魂不守舍的褚三少,就連隻是充當一個看客的鄭皓軒,聽到這樣的話語,也難免起了某種顫栗,這種顫栗並不是因為趙晗如分外詭異的舉止,而是通過她的這番舉止,漸漸投射出的是她在趙家府邸的處境。
他是能夠察覺出來的,她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是一氣嗬成的,其中並沒有顯露出任何遲疑的意思,顯然是做過了很多次,才會擁有的直接反應,那麼,她之前在做這樣的舉止時,究竟是為了嚇誰呢,是能夠給她一點吃食的嬤嬤,還是始終欺負著她們母女的嬤嬤?
待在這樣一個隻注重利益的家族裏生活,誰都有這種可能,將弱小的她置於死地,她沒有權力,沒有誰可以依靠,身上任何一點抵抗的因素都沒有,別人若是想要對付她,簡直是不需要耗費多大力氣,可她就是咬牙挺過來了,她到底需要憑借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這一點?
難怪鄭沈氏為何要這般執意讓她嫁過來,正如同他看到的那樣,像她這般心性堅韌的女子,不僅是在南陵城,就算是在這世間尋找,都是難以尋得出第二個的,而她的這股子韌勁,正是一個家族的當家主母應有的風度,不屈服於任何人,隻忠於自己的家族、自己的信念。
鄭皓軒又想起了她所說的另外一些話語,如果她所說的這件事情是屬實的,那麼鄭家和她的聯係就是十分微妙的,鄭家欠了她一條命,欠了她能夠和娘親繼續生活的機會,更是將她的人生徹底打亂了秩序,這對她而言的影響很大,可她不願計較,隻是選擇了這份怨恨。
或許她是真的不會恨的,他看到過她第一次見到鄭沈氏的時候,她說話的語氣很是真誠,是發自內心地說著,願意成為鄭家的兒媳,那時的她沒有得到他的垂憐,在鄭家能夠倚靠的對象唯有她的好婆婆,而她看到了鄭沈氏,也沒有別的什麼情緒,而是慶幸和知足。
因為,受盡苦難的她終於有了一個家,這個家裏很溫暖,有人會將她視為自己的親人,好好地嗬護著她,讓她受傷的心漸漸得以痊愈,讓她可以不必再顧慮明日的生活,還有什麼讓她值得煩憂的東西,如果真的有了煩憂,也不必再那麼畏懼了,因為她並不是一個人,她的身邊還有很多和她一起並肩作戰的朋友和親人,她不會再這麼孤單下去了,以後都不會了。
趙晗如對此是十分感激的,故而她沒有怨,而是做著自己的努力,想讓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能快樂、幸福,因為她很清楚,如果不是這樣,恐怕鄭沈氏會始終活在愧疚的陰影裏,再也走不出來,她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好好孝敬這位待她真誠的長輩,而她也的確這麼做了。
這樣一個不懼風浪的女子,當真值得好好嗬護,想到了這一點,鄭皓軒用樹藤抽打身旁樹木的力度也隨之加大,不僅是這一棵,他還十分喪心病狂地招惹其他的幾棵樹,弄得趙晗如聽到了身後此起彼伏的聲音,心裏也忍不住覺得疑惑起來,但她不能回過頭來看,隻有繼續將嘴裏的話反反複複說上好幾遍,並且盡量距離褚三少更近一些,如此一來,戲才更逼真。
今夜的天色也很幫自己的忙,月亮半隱半現地躲在薄如蟬翼的雲層後,緩慢移動著的間隙,偶爾投射出一抹銀白色的亮光,但這也僅是停留了一瞬的功夫,她又像是一個害羞的小姑娘般地再度縮回了雲層裏,似是想要避著誰的炙熱目光,卻又想要出來看個明白。
看什麼呢,是要看一個自稱重情的人,在走投無路的情形之下,終是拋棄了自己的愛人,自私自利地顧及著隻要自己活下去就可以了,就極為無情地撕碎他的軀體,讓他死不瞑目地成了此人的刀下之鬼,自己也最終自食惡果,變成了一個徹底癲狂的所謂野人嗎?
趙晗如隻是覺得此人可恨又可怖,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能做到毫無退路的這一步,縱然過去的生活裏,她經曆過太多的苦痛,可她還是不能理解此人的所作所為,要知道即使自己的前方沒有了路,她也從來都不曾放棄過,她會拚盡全力給自己找上一條,就算是撞得鼻青臉腫,隻要能夠脫困,她做什麼都是願意,但前提是,她始終信守著的原則不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