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遠昀的後事,安排得極為簡單,這或許是因為他的身份實在特殊,亦或者是因為他能夠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少,就算是進入了他所居住過的房間,可以尋到的東西,也不過就是幾樣。
杜德鋒進入這個房間的時候,他對身後的兵士們吩咐過,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打擾他,這個任何人也包括了一直跟過來的姚念珺,以及聽聞這個消息,火速趕來的範先生。
他沒有去顧及他們的心裏是否會生出別樣的想法,他隻是沉浸在付遠昀的死訊裏,緩步往前走著,桌上的一堆淩亂藥品,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禁回想起了白日裏看到的畫麵,付遠昀極為難受的模樣,也當即湧現在了他的腦海裏,這使得他的心情變得更加沉悶和愧疚。
想來那個時候的付遠昀,並不是真的欺騙他們,他是真的很難受,而且是到了無法用自己的醫術去壓製的地步,這才會想到尋個大夫過來醫治,可是,他們卻誤以為他這是在耍小性子,並不曾真的放在心上,使得他的病情修煉惡化,到了晚上,終是回天乏術,誰也救不了。
杜德鋒想到了這些,心裏的感受更是覺得沉重,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瓶開了封的藥劑上,這樣的包裝,他很熟悉,正是他白日拋給付遠昀的藥劑,他無法想象拿到藥劑之後的付遠昀,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想法,應該是很絕望吧,絕望得隻能緊緊地握著,慢慢地喝了下去。
明知這麼做並不會真的讓自己的病情好轉,可他還是喝著,為的不是別的,僅僅是因為,這是他給自己的,以前和付遠昀在一起的時光,隻要他給過的東西,無論是什麼,付遠昀都會全都接受,他並不是不知道這些並非完全出自真心,他隻是相信,自己心愛的他,並不會做出傷害他的事情,隻要有了這樣的信念,他就不會再猶豫,就像是這瓶藥劑,他也同樣接受。
然而,最後的結果呢?杜德鋒很少有過後悔的念頭,但這一刻的他,是真的開始後悔起自己所做的這些事情,尤其他看過了付遠昀給他的字條裏寫著一句話,並且按著他字條上所寫的內容,在他一直帶著的醫書裏,尋到了一張小小的地圖時,他就覺得,他虧欠此人太多。
那張地圖,雖然看起來很小,但他畫得卻十分精致,仔細看去,竟是整個駐紮營的布防圖,每一個位置,都是畫得格外精準,裏麵有著什麼,他都沒有遺漏地全部畫了一遍,杜德鋒看在眼裏,卻是越來越覺得心驚和震撼,他震撼於付遠昀的細心,也震撼於他做此事的決心。
杜德鋒根本不曾想過,付遠昀所說的相助,竟會是給予他一份這麼大的驚喜,他拿起了這張布防圖,終是控製不住地流下了眼淚,也就在此刻,他才發覺自己從來都不曾遺忘過他。
可是,現在才幡然醒悟,已是太晚了,而死去的付遠昀,也不會真的接受自己的懺悔,就好像是他離世之前所說的那句話一樣,不想和自己再有任何交集,也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杜德鋒的這些心理變化,望著眼前緊閉房門的範先生和姚念珺,自然是體會不到的,原本守在外麵的那些兵士們,已經被他們兩個開口喚到別處聽差,餘下的他們,則是待在那裏,有些隨意地聊著天,他們聊的當然不是什麼風花雪月,而是在談論付遠昀的具體死因。
他們說話的聲音盡量壓得很輕,深怕會讓杜德鋒聽到一字半句,而他們交談了之後,皆都覺得,付遠昀之死有著太多的蹊蹺,他們越是這麼想,就越是提防著杜德鋒的所為,他們很擔心,付遠昀在臨終之前,是不是探聽到什麼機密,故而借著他的死,將之告訴給杜德鋒。
隻是這樣的做法未免太過偏激,也太過孤注一擲,這使得姚念珺剛剛說了出來,就得到了範先生的否定,他否定的理由很簡單,一個出賣自己靈魂的人,顯然是最為惜命的,而付遠昀本身就是一個大夫,他最是懂得用什麼樣的藥物,可以達到什麼樣的效果,包括了死。
說到這個讓人很是忌諱的字,範先生的神情就有些異樣,仿佛是一種對於過往回憶的憂傷,他的情緒不免有些沉重,姚念珺知道自己不應該在此時打擾他的思緒,可她看到他這樣,心裏終是有些不太好受,故而她對他輕聲說著,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凡事還是要向前看的。比如,範先生如今擁有的一切,不就是一種可貴的財富嗎?這樣的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