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該來的東西,什麼是不該來的,此時的趙晗如已經沒有多餘的念頭再去思索這樣的問題,她隻是放開了手,慢慢地後退幾步,直到退到了無法再退的牆壁處,她才算是略微尋到了一點自己的理智,看著待在門口的阮明昊,道:“那麼,他的屍體呢?他是怎麼死的?”
阮明昊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故而他低垂下了頭,一五一十地對她說著,道:“你應該知道這幾天的南陵城正在經曆著一場戰事,負責進攻的敵軍長官是目前戰績比較突出的近藤少佐。他和顧大帥究竟打得如何,我並不了解太多,但我知道,能夠這般精準地攻擊一個人,自始至終都不會出現錯誤,這樣的兵士隻可能是槍法最好的那一種,也就是百發百中的狙擊手。”
他說到了此處,不禁抬起頭看了一眼趙晗如的神情,瞧著她眼裏的迷茫比適才還要多,他心裏的愧疚也隻能積聚更多,略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接著說了下去,道:“關於這一點的推測,我是從他身上的傷口得來的,他的傷隻有一處胸口的位置,但那裏的位置卻是血肉模糊。我想,那個時候至少有十幾發子彈同時往他的胸口處發射,繼而才會形成這等模樣。”
趙晗如仿佛是沒有了任何思索的可能,她隻是愣愣地靠在牆壁處,過了很久,才似是想到了什麼,慌裏慌張地往門口走去,道:“他在哪裏?我……我要去看他,你帶我去!快帶我去!”
阮明昊想要對她說出顧祈山的屍體就停放在鄭家府邸的門口,可是話還沒有說出口,她就像是瘋了一般地跑了出去,速度之快,竟是絲毫都沒有顧忌自己正處於坐月子狀態的身體,她隻是不停地朝前奔著,穿過了花園,穿過了長廊,穿過了鄭家大門,正當她還想要跑的時候,卻忽然看到了停放在門口的擔架上躺著一個雙眼緊閉的人,她看著他當即就落下了淚。
一步步緩慢朝著擔架的方向而行,到了那裏站定著,趙晗如的雙手一次又一次地抬起又放下,她的心裏充滿著諸多矛盾和意想不到的情緒,極度茫然地看著再也睜不開眼睛的他,眼淚不可控製地滴落下來,她說話的語氣格外顫抖,道:“你怎麼可以死?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死?”
她上前了一步,終是蹲下了身,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剛剛用手觸碰著他,就立即縮了回去,隻因為她發現他的身體已經沒有了任何溫度,冰冷的感覺瞬間讓她回想起了她的娘親離她而去的那一天夜裏,她的身體也是這麼冷,一點溫度都沒有,就這麼忽然離開了自己。
記憶裏的一切和她眼前看到的重合在了一起,這讓她的情緒也瞬間變得失去了控製,她緊緊握住了顧祈山的手,眼淚也落得越來越多,道:“你怎麼可以這麼死呢?你不是說過,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地贖你自己昔日的罪嗎?我告訴你,我沒有忘記,我還都記在腦子裏呢。你現在立刻給我醒過來,再對我說一遍你的承諾,你聽見了嗎?你趕快醒來,不然的話,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我還沒有說過這一句話呢,我還沒有原諒你,你怎麼可以死呢?”
趙晗如說到後麵,語氣明顯是哽咽的,到了最後,她甚至是用怒吼的方式說了出來,可是任憑她怎麼去說,他都沒有睜開自己的眼睛,她看著他這樣,心裏的哀傷終究是化成了一抹難以抑製的絕望,她略顯苦澀地開了口,道:“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不算話,對我娘親是這樣,對我也是這樣,傷了我們那麼多次,竟想要這般離開,你知不知道,沒了娘親的那一天夜裏,我是怎麼過的?你不知道,我還沒有對你說,你怎麼可以就這麼走,走得那麼輕鬆?”
她依舊還是在握著他的手,盡管這個人已經不會再回握住自己,而在她的記憶裏,他和她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接觸,可是她還是沒有鬆開,道:“那一天夜裏,娘親病情加重,我帶著她出去找大夫,然而就在醫館門口,卻被小廝無情地堵在了門口,我眼睜睜地看著她離我而去,雙手抱著她,就發現她溫暖的身體已是變得冰冷,沒有了溫度,也沒有了任何氣息。”
陷入了回憶裏的趙晗如,眼裏滿是濃得化不開的傷痛,道:“”那時的我多麼希望這隻是一場噩夢,夢醒了,娘親還在我的身邊,可是那天夜裏的雨下得好大啊,落在我的身上竟是那麼多,把我的衣服都淋濕了,我才發現,那並不是一場夢,那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那麼,現在呢?雨還沒有下,是不是也是一場夢?如果我的夢醒了,你是不是還好好地活著,還會保護這座城,保護你最在意的人,保護我呢?我好希望,你能活下來的,你明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