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了一口氣,岑立夏寧心靜氣,一點一點將指尖的長針,撚進了男人的穴道。
這注定是一件細致而漫長的功夫。
*******
簷下,女子單薄的身影,被淋漓的雨水濕了大半,她卻仿佛一無所覺一般,隻呆呆的望著那像是沒有休止的淪落著的絲絲雨簾。
“盼兒……”
岑立夏輕聲喚道,“你還好嗎?……”
陡的聽到她的聲音,水盼兒似乎驚了驚,旋即斂去了瞳底一切泄露情緒的顏色,待得她緩緩轉過身來,麵對著她的時候,女子已經一片平靜:
“我沒事……”
岑立夏望著她,視線終是不免的落向她的右臂。
察覺到她的目光,水盼兒幾乎下意識的將手腕將衣袖裏藏了藏,如同本能的想要隱藏起自己的缺陷。
隻是,這樣的一個小動作,落入岑立夏的眼中,卻隻叫她眸底又是一酸。
“讓我幫你看一下吧……”
岑立夏輕聲道。
隻是這樣的關切,卻叫水盼兒幾乎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更緊的將手腕往袖間藏了藏。
岑立夏眼中刺了刺。
“娘娘的好意,盼兒心領了……”
少頃,女子平平開口道,“隻是,我的手,早已不能握針……娘娘你也是大夫,應該明白,經脈受損,是治不好的……”
說這話的水盼兒,一張清清冷冷的麵容,一如既往般,平靜,堅忍,就仿佛說著的是一件她早已接受了,再尋常不過的事實罷了。
岑立夏聽著,卻無法無動於衷。
“是當初因為救司徒銳,才變成這樣的,對嗎?……”
她為著他擋的那一劍,當日情景,還曆曆在目,斯人已逝,麵前的女子,卻終究為他留下了一生的隱痛。
這一刻,岑立夏不知道那些漫延在心底的情緒,到底是這樣的一種滋味。她隻是說不清的難過。
為司徒銳,亦為眼前的女子。
聽到她口中提及的那個男人的名諱,水盼兒瞳色一閃,旋即隱了去。
“隻可惜,我救得了司徒大哥一次,並沒有救得他第二次……”
說這話的女子,終究難掩絲絲內疚。
“你為司徒銳做的已經很多了……”
盡管司徒銳的死,亦是岑立夏心中永遠難以磨滅的痛,但眼見著麵前的女子,仍未此事耿耿於懷,她還是不由勸道。
對那個男人的緬懷,讓兩人之間,一時陷入沉默當中。
許久過後,岑立夏打破了這種沉默,隻是,她終究忍不住開口:
“你的手……”
為著她的關切,水盼兒心中亦是不由一暖,“我沒事……隻是不能再施針而已,還可以治病救人……”
望住她坦然的模樣,岑立夏沒有再說什麼。她很清楚,再多的安慰,對她而言,依舊是蒼白而無力的。但她相信,麵前的女子,總有一天,會真正釋懷的。
“對了,侯爺怎麼樣了?……”
水盼兒轉移了話題。
“我已經幫他施了針……”
岑立夏一語帶過,然後,續道,“他雖然還沒有醒,但已經暫時無礙了,九公主在那裏陪著他……”
聽到這樣的進展,水盼兒卻依舊有些沉默。
岑立夏明白她在擔心什麼。
“娘娘,恕盼兒僭越……”
像是猶豫了許久,水盼兒終究還是開口道,“娘娘你真的不打算跟隨侯爺與公主回去西秦國嗎?……”
岑立夏何嚐不知道她想說什麼,但她根本沒有想好怎麼回答,所以,她隻能依照原本的決定:
“我已經答應慕大哥,會先去南平國住一段時間……”
水盼兒望向她:
“那侯爺怎麼辦?……”
她問的直白,岑立夏避也避不過。隻是,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們都知道……”
移開了目光,水盼兒語意平緩,隻將最現實的一麵,擺在麵前:
“像侯爺這樣的情況,根本沒有痊愈的可能……如今,單純的藥力抑製,已不能夠令他免受痛苦,惟有施針,才是行之有效的辦法……”
語聲一頓,“隻是,這樣複雜的一套針,試問天底下又能有幾人能夠做到呢?……我的手,已經廢了,如果娘娘你也不幫侯爺的話……”
女子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知道,她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下去。
岑立夏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眼下,對司徒銳而言,除了施針之外,找不到其他方法能夠讓他減少因為經脈俱損帶來的痛苦。
隻是,若有她來為他施針,她勢必要與他一起回去西秦國……西秦國,這三個字,隻是堪堪在腦海裏掠過,已經不可避免的與另一個男人的名諱連在一起,她不知道,若真的回去了那裏,舊地重遊,她能否接受的了?
“盼兒,我明白你的意思……”
岑立夏踟躕著,“隻是,西秦國於我而言,有太多不能麵對的回憶……而且,我也不想因此,給赫連爍帶來任何虛假的希望……”
或者,這才是她真正遲疑的原因吧。
就在這時,平地裏卻突然插、進來一道清冽的語聲,說的是:
“難道就因為阿爍喜歡你,所以,這要成為你岑立夏見死不救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