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立夏與水盼兒同時順著聲音來的方向,望向說話之人。
唐芷菁正一步一步向她們走來,目光如炬,說不清是悲憤,還是忍耐。
“公主……”
水盼兒喚道。
唐芷菁卻已在她們麵前站定。她沒有望向開口的水盼兒,一雙如水的眉目,卻是徑直定定的凝在了一旁的岑立夏身上。
“阿爍對你的一番心意,竟隻換來你如此的冷漠……岑立夏,捫心自問,你覺得對得起他嗎?……”
女子毫不諱言,直直逼問著麵前的岑立夏。
心中一澀,岑立夏無法開口。隻因她質問的對。她確實對不起那個男人。
唐芷菁卻仿佛越說越氣,一字接一字的續道:
“且不論阿爍如今身上這些傷,都是為救你而落下的,你原本便欠他……若今日需要施針的隻是一個毫無相幹的陌生人,我想岑立夏你,也並不至於如此的絕情,任由他承受那巨大的痛苦吧?……所以,為什麼你要這麼殘忍的對待阿爍呢?你的心是鐵石做的嗎?竟可以對一個為了救你,不顧自身性命之人,如此冷酷嗎?……”
聲聲詰問,像是巨石一樣壓向岑立夏的心頭,當日那個男人為她擋劍,在他與她一起墜落懸崖之時,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將一線生機留給了她,這一切的恩情,猶曆曆在目,她無法忘懷,亦無法忽略。
現在他被重傷纏身,需要承受未可知的痛苦與危險,她卻因為自身的種種理由,而置他於不顧,誠如唐芷菁所言,她良心何安?
是她太過自私。
“對不起……”
岑立夏輕聲道。內疚如藤蔓,緊緊纏繞住她。
唐芷菁卻死死的盯在她身上。這一刻,竟像是要穿透她的眼瞳,一直望到她的靈魂深處一般。
最終,女子臉容漠然,強硬開口:
“岑立夏,阿爍要的從來不是你的道歉……若你真的覺得對不起他,就不要再眼睜睜的看著他受苦……”
語聲一頓,終究還是不由軟了口氣,“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夠幫他……”
從女子口中吐出的這一句話,已是近乎乞求一般。再強勢,在麵對心愛男人的生死之時,也終究會拋下一切自尊和恩怨,隻為他好。
岑立夏還能說什麼?無論理智還是情感,都讓她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屋簷外,茫茫細雨,猶在下著,仿若沒有盡頭一般。
夜色淒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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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立夏在為他切著脈。經過這兩日的調理,男人的身體,也在漸漸複原當中。也算的一個好消息。
“謝謝你救了我……”
望住她的側顏,赫連爍突然開口道。
“這本來就是身為一個大夫的職責……”
收回滯在男人脈搏上的手勢,岑立夏卻避開了他的凝視,“況且,就算要謝的話,也是應該我多謝你……畢竟,你會遭受今日這樣的痛苦,也是為了救我……”
赫連爍斂了目光,“夏兒,你知道,我並不是為了你的感激,才救你的……”
說這話的男子,語聲低沉,尚帶著大病初愈的沙啞,無限情深,都仿佛藏於這壓抑而隱忍的一句話之中。
岑立夏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
而赫連爍已續道:
“所以,岑立夏,你不需要因此有任何的負擔,更不要因此而勉強做你不想做的事情……那隻會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憐……”
男人語意苦澀,薄唇裏吐出的每一個字眼,莫不如浸在黃連水中一般,一字一句,卻又皆是為麵前的女子著想。
“九公主已經跟你說了,我要隨你們一起回西秦國的事情嗎?……”
短暫的靜默過後,岑立夏開口道。
“是……”
赫連爍沒有否認。
“夏兒,其實你不必這麼做的……我的身子如何,自己心中有數,你沒有必要為著報恩,或者內疚,而刻意留在我身邊……我不想你有任何的負擔,我不想你為難,你明白嗎?如果為著救我,而讓你回到不想回去的地方,如果這會讓你不開心,那麼,我寧肯這一身的舊疾,永遠都不要好……”
男人定定的望向麵前的女子,一雙沉如秋水的眼瞳,灼灼情愫,盡管他極力壓抑,卻仍舊止不住的滿溢而出。
“赫連爍,你不要想這麼多……”
垂了眼眸,岑立夏沒有迎住男人的目光,語意緩慢而平滑,“我既然決定回去西秦國,便已經做好了準備,我不會感到為難,或者有負擔……況且,眼下能夠幫到你,才是最重要的,你也不要耿耿於懷了……”
赫連爍的目光,卻依舊凝在她身上,仿若並不在意她的逃避。
“你真的決定了?”
男人語聲低沉,在這一刻,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等過兩日,你身子再好一些,我們就可以啟程了……”
岑立夏道。
她既已經決定了,便不會再拖泥帶水。
至於回到西秦國,會發生什麼,她不知道,亦無法左右。但此時,她卻隻能照著她的心走。
這種情況下,這是唯一可行的選擇了。
至於以後,隻能見一步走一步。
綿延了兩天的雨水,終於停了。清新的空氣,帶出陣陣涼意。秋天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