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的凝重,讓岑立夏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甚。
“是什麼消息?”
“消息是從北昌國傳來的……”
目光如晦,赫連爍定定的望向對麵的女子,不放過她臉容上的每一分波動,與此同時,菲薄的唇瓣,一開一合,道:
“三日前,關押三王兄的地牢,突然在夜裏著起了大火……火勢直燒了一夜,方才被澆滅……”
這番話,男人說的極慢,像是要確認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能夠清晰的送到岑立夏的耳中,確保她能夠聽得一清二楚一般。
他的目的達到了。
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眼,岑立夏都聽得是如此的清晰,但當這些字眼,連起來組成一句話之時,她卻惘然了。
地牢,大火,一夜,赫連煊……這些字眼,毫無章法的在她耳畔盤旋著,像是一場來自遙遠的不知名的噪音,震得她鼓膜裏嗡嗡作響,周遭的一切,在一刹那,仿佛突然變得靜止而沉默,岑立夏什麼聲音都聽不到,惟剩“赫連煊”三個字,如同烙印在腦海裏一樣,反反複複的跳出來,在她的一切感官之中,緊緊糾纏住她。
赫連爍站在一旁,冷冷的望住她的神情。從他的角度,能夠清晰的看到,她在一刹那變得慘白的麵容上的任何情緒。
已然說明了一切。
唐芷菁卻是眉目一深。幽遠,深邃,不可辨測。
“他……怎麼樣?……”
像是過了太過漫長的一段時間,漫長到連岑立夏自己都不太確定,她方才聽到的那個消息,究竟是真實發生,還是隻是來源於她的一場噩夢,她突然有些分不清。
“夏兒,你是想問……”
赫連爍望了她一眼,將含在齒縫裏的每一個字眼,都咬的極之認真,“三王兄他是否也一並葬身了火海之中,對嗎?……”
葬身火海……這四個字,灌入岑立夏的耳中,如一塊從天而降的千斤巨石,狠狠將她擊中。
“他死了嗎?……”
岑立夏不知道這句話,她是如何問出口的,尤其是當那一個“死”字,堪堪的劃過她的喉嚨之時,那種感覺就像是被粗糲的沙子,狠狠磨著柔嫩的肌膚一般,又疼又麻,火辣辣的如同要燒起來了似的。
她忽而記起,在她決定回到西秦國之際,慕淮安、尉遲明翊,甚至包括穗兒,都曾經欲言又止的問過她,是否要去地牢裏,看一眼那個男人,當時,她是怎麼說的呢?她說,她與他,此生再不複相見……
難道這竟真的是一句讖語嗎?他與她,終成永訣了嗎?……她甚至都已經記不清,她最後見他,是怎樣的一副情景,他當時是怎樣的模樣,又有著怎樣的神情……
一切都好像陡然間變作了一場虛幻的夢境一般。什麼都飄渺恍惚,一切都如此的不真實。
他死了嗎?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該以怎樣的情緒,來麵對這個消息呢?
心底荒蕪,一片麻木。岑立夏甚至感覺不到心跳的滋味,她不知道,如果那個男人就此真的死了的話,她會有著怎樣的感覺。
她其實應該感到高興,不是嗎?畢竟,他才是殺害司徒銳的凶手,他早就該死了,所以,如果他真的葬身了火海,那也是罪有應得,也隻是替司徒銳償了命。
一命換一命,因果報應,本該如此,不是嗎?
可是,岑立夏卻為什麼仍舊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樂呢?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如同被人狠狠揪緊著,拋入熊熊烈火裏,焚燒,鍛造,像是要就此剜去一塊似的,空落落的,又仿佛被某種說不清的滋味,填滿著,太滿了,像是隨時都會讓她撐破了一般。
電光火石之間,已是念頭百轉千回。
赫連爍一雙冷眸,定定的落在她身上,琥珀色的瞳仁,將她泄於臉容之上的一切情緒,一絲一縷,一分一毫也不放過,盡數收入眼底。
他所痛恨的一切,終於在這一刹那得到了證實。
毫無疑問,麵前這個女子,是如此的在意那個男人的生死。比他原本猜測的,還要更在乎。
隻要任何人,看到她此時此刻,那從心底漫出來的彷徨與恐懼,都能得出這個結論。
赫連煊,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這一刻,赫連爍突然開始後悔,他當初就該親手致他於死地,一個死人,就算麵前的女子,再怎麼念念不忘,他也終究隻是一個死人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眉目一戾,赫連爍眼底有嗜血的銳茫,在一刹那閃過,旋即抹了去。
“夏兒,你不要這麼擔心……”
情緒斂盡,說這話的赫連爍,已經聽不出任何的不妥來了,反而多了幾分悲憫一般,“雖然地牢的那場大火,確實燒死了不少犯人,但裏麵,卻並沒有三王兄……”
岑立夏隻聽清了他說的最後一句。
裏麵沒有赫連煊……他沒有死?……
這一刹那,壓在她心頭的一塊巨石,像是陡然間消弭散盡,岑立夏說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她隻是感覺一直緊繃的身子,在這個時候,如同被人突然間抽光了力氣一般,軟綿綿的,像是隨時都會支撐不住的跌倒在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