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靖眼眶漸漸發紅,腮幫子鼓得愈緊。
抓著我的手越來越緊,像是要將全身氣力用上。
這一刻,我幾乎以為自己的胳臂已經斷裂。
但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可以顧及胳臂上的痛楚。
我這樣不在乎且鄙夷的話一出,榮靖必然胸中大怒,道我自己破壞當日對他所說的一切,就應該即刻將他手中所掌握的三個威脅於我的籌碼毀掉。
這才是他。
我在說出這番話的同時,就已經將他可能會做出的反應推敲了出來。
明知會搭上宋甜兒三人的性命,我還是說了出來。
昨夜那種難以言喻的徹骨疼痛,若是一個人嚐過,便會終身難忘。
身體已是極致的痛,明知道隻要吃下那藥,便可緩解軀體的一切痛楚。
可意識卻還在苦苦掙紮,生怕自己一時堅持不住,那便將會不住地墮落下去,永遠無法超脫。
這小半生已被人擺弄得夠多了,思及往後餘生,竟還要靠著那一味藥,才能夠苟且偷生。
當真是可笑得很!
可出人意料的,是榮靖竟然鬆開了我,沒有任何的言語,便拂袖而去。
我見到他垂在兩側攥緊的拳頭,手指不斷合攏又張開,努力地壓抑自己的怒氣。
指節捏得泛白,骨頭錯開的聲音咯咯作響。
直到門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再見不到他的身影。
分明已經逃過一劫,可我的心底卻沒有半分的慶幸,反而一股子沉重的感覺毀天滅地地壓來。
重得人喘不過氣來。
狠吸了一口氣後,再大口舒出。
沒有絲毫的紓解。
胳膊上被榮靖掐過的地方再度滲出了血跡,聽得外麵福如海大嗓子喝斥了幾聲,便頓時安靜得毫無聲響。
無暇去理會手上的傷勢,我站起來,步出了屋子。
所幸囚禁監守的把戲,榮靖早已經玩得膩了,現如今我這樣連別人的性命也不要的忤逆於他,讓他覺得更是沒有麵子。
所謂一腔真心被人糟蹋,哪裏還有心思再來理睬我?
自嘲地一笑,胡思亂想間不知走到了哪裏。
遠遠的見到一簇雪白在冷風中散開,那雪白倚靠的粉牆後有幾棵鬆柏之類的長青樹種輝映著,枝交梢,翠疊綠,天際又是一望無際的灰蒙蒙,愈發襯得那一叢叢的瑞白顏色好看可愛。
尤其在東風拂過之時,輕輕地搖撼著它的枝幹,不知是芽兒還是花兒的白色紛紛掉落下來。
像極了深冬裏落雪的情景。
情不自禁地走近了,這才發覺,原來是一簇白丁香。
隻是這白丁香原是要到清明後才會綻放的,卻沒料想,皇陵地處這樣的山腰處,原先比山下要冷得多,反倒使得這花兒在餘者同族之前率先開放了。
上虞城裏,靖王府,鳴鳳閣,翻牆出去後,靠近小巷的那一麵矮牆,也有一叢白丁香伸出。
五月裏,那麵牆總是芳香四溢。
有時與小鳩兒坐在鳴鳳閣的牆根下,都能聞得到那股子清淡的苦澀馨香。
這一叢雖然開得甚好,但卻沒有那樣的味道,隻是好看,好看得讓人也不免疲倦。
“白丁香有祛瘀除鬱之效,怎的姑娘反倒愁眉不展,難道是微臣又猜錯了姑娘心思?”
驟然間,前方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仔細看去了,就見那陰陽兩分的一張臉探出,身上罩一件同樣黑白分化的大氅,隨手向上一攀,那叢白丁香便折於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