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稠濕熱,強忍著惡心的感覺微動了動指尖,卻覺得那血好似已經將我的手徹底黏在了那裏。
無論怎樣想要脫離,都沒有辦法。
濃重的血腥味道湧入鼻端,目光所及,都是一片的猩紅。
我忍不住欲嘔。
但卻在即將鬆開手的時候,手腕被他一把攥住了。
我原以為他要對我動手。
出於本能地掙紮,眼睛卻極快閉上,等待著他的報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非但沒有疼痛落下。
隻感覺到一股力量桎梏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後身軀一震。
赫然發現那尚未抽出的匕首又往他心口送了幾分。
血肉直接吞沒了刀身。
隻餘刀柄還握在我的掌中。
而我的手腕受他鉗製,動彈不得。
衣裳已經被鮮血濡濕,緊緊貼著他的肌膚。
我的手掌著刀柄,手指打著顫,不時觸到他的胸口,感知到他胸腔裏同樣劇烈的跳動。
身為醫者,我當然知道這完全是不一樣的跳動。
我的,是證明我還存在這世上的證據。
而他的跳動,其實一如回光返照,猛烈的跳動過後,很快就會進入死寂。
至此以後,世上再無他這麼一個人。
他會永遠消失。
再也沒有他的存在。
也不知道究竟怎麼了,許是因為他到現在還保留著如同榮靖一樣的麵容,所以一想到他會死,我心生惻隱。
竟讓會覺得,他即將消失的這個事實,讓我有刹那間的心慌意亂。
我竟會害怕他死。
我從前與榮治完全沒有任何交集的。
唯一的交集,也不過是我幫著榮靖將他的皇位奪了過來。
至多,不過加上今天發生的這一切。
我親手將匕首刺進了他的胸口,折斷了他活命的機會。
可心頭卻驀地鈍痛。
彷若這把刀紮的人是我。
隻是應當比這還疼,好似那刀還在心髒那裏絞動著,不斷地翻著血肉。
痛上加痛。
所以疼得我眼淚直流。
漸漸模糊了視線。
眼前唯留一片模糊的紅。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當天是怎麼回來的。
隻是手裏緊緊攥著那個刀柄,也不曉得在執著什麼。
最後那把匕首,便又由我親手握著,榮靖再次握著我的手。
一用力,就將匕首從那胸腔裏拔出。
有溫熱的液體濺到了我的臉上。
隻是我遲鈍地沒有反應過來。
直待回到了未央宮,宋甜兒見到我的模樣,嚇得一跳,誤以為是我傷著了,一個勁兒地要給我全身都檢查個遍。
及至確定我的確無礙後,她這才鬆了口氣。
然後要將我手裏的匕首奪去。
我宛若受驚的小獸一般,本能地將匕首藏到了身後,覺出有殺氣忽然襲上自己周身。
宋甜兒顯然被駭了一大跳,像是從來沒認識過我一般。
“我……我從來沒有親手這樣殺過人……所以……”所以才這樣害怕。
我呐呐解釋著,越來越覺得這個理由,好像是憑空捏造一般。
但是宋甜兒卻是勾著嘴角,安慰我道:“甜兒知道,姑娘一貫心善,所以才這樣愧疚。”
“可是那人本就該死,還是聖上最希望他死的人。”宋甜兒不再強求拿走那把匕首,隻用手帕沾了水,給我擦著臉,“姑娘此舉,不過是為聖上分憂,姑娘就放寬心,不要再多想了。”
她說得句句都是道理。
我木木瞧著銅鏡裏頭,自己臉上還有幾滴凝成烏黑的血。
一閉目,就會不可抑製地想到榮靖讓人帶著我回來前,那具倒下去的身軀。
強撐著半跪在地,目光冷笑著瞪向了我,
我的心倏然一震。
睜開了眼,不敢再去想,隻看著自己手上的匕首。
一把利刃刺進胸膛裏那樣地深,又被狠狠地拔了出來。
一個人的性命要怎麼大,才能可死裏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