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絕人無路(1 / 3)

如果可以,蕪歌隻希望這一睡,再不要醒來。

可是,哪怕是在混沌的夢裏,也是白茫茫的大雪,瓢潑的血雨和親人的屍骸。

心口的那個洞,還在一寸一寸繼續撕裂著,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蕪歌覺得,這便是世人所說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因為哪怕是這樣昏死過去,靈魂也還在痛著。

血債隻有血償,逝去的靈魂才有可能安息,自己的靈魂才有可能喘息。

在意識到繼續昏死,不過是淪落額鼻地獄,遭受更多煎熬後,蕪歌終於慢慢退熱。第二日臨近晌午時,她終於睜開了眼。

醒來,心口還是劇烈地疼著,痛感甚至比夢裏更撕心,可至少,活過來,才可能為死去的人,做點什麼。更何況,她還沒見到慶兒和心一。

她睜開眼,想掙紮著坐起,可眼前白茫茫一片,跟夢裏那片絕望的雪地一模一樣。她不由攤開手,放在眼前,可眼前,除了白,還是白。

守了一夜,正在榻前打盹的義隆驚醒過來:“小幺,你醒了!”

蕪歌聽到這個熟悉又痛恨的聲音,渾身的汗毛似乎都豎了起來。她循聲看過去,卻看不見那張可恨的臉,甚至是影子,都看不見。

她的心底湧起難以言喻的恐懼和絕望來。

義隆隻當她是傷心過度,並沒看出她的不對勁。他想伸手撫她的胳膊又怕她抗拒,便縮了回來:“哪裏不舒服?餓不餓?渴嗎?”他邊說邊快步走向屋中央的桌案,為她倒水,“來人,備膳。”

蕪歌此刻已經無暇顧及這個恨之入骨的仇人了。她癡惘地攤開手,又在眼前晃了晃,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心口的那個洞,頃刻,變成一個無法填埋的無底洞。蕪歌不懂,為何老天要對她殘忍至此。她不懼死,她活過來也隻是想為死去的人,和還沒死的人,做點必須要做的事。

可現在,她是瞎了嗎?一個無權無勢的瞎子,能做什麼?

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死死鉗住。她想掙脫,卻越是掙紮便鉗得越緊。她隻覺得渾身澆灌起一身冷汗來。

她僵坐著,無望地攤開雙手,看著那片白茫茫空無一物的空茫,有淚在眼眶裏湧動。

義隆已倒好水,走了過來。他俯身坐在榻沿,極是溫柔地把水遞到她唇邊:“渴了吧。”

蕪歌偏頭看他,那片白茫裏,她甚至看不到那杯水已遞到了自己的唇邊。

義隆見她這般反應,倒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不過,至少比他昨夜料想的要好一些,她至少是冷靜下來了。他索性把水杯湊上她的唇,喂她喝水:“試試水溫是不是剛好。”

唇上清潤的觸感,讓蕪歌湧生出更多的絕望。

渴了一天一夜,又高熱那麼久,她的嗓子似乎都在冒煙。

心口的劇痛強逼著她冷靜下來。她沒資格矯情和任性,心底的恨和怒有多洶湧,她的心就要變得有多堅韌。

身側的這個男子,她愛過,恨過,怨過,希冀過,幻念過,失望過,絕望過。

而今——心口的那個洞撕裂得有多大,她對他就有多恨。不,她對他已經無法用恨和絕望來形容了。

她不能讓他識破自己雪盲了。

她要活下來。她收斂淚水,木然地低頭就著水杯喝起水來。

她喝夠了水,便開口問心一的下落:“心一呢?”心一是她唯一可以信任和指望的人。話從口出那刻,她才發覺喉嚨竟是有多疼,冒出來的每個字都好像在割喉。

一霎,她就想起哥哥最後的模樣,心口的疼痛一瞬翻湧到了嗓子眼,她隻覺得翻江倒海般惡心。她下意識地弓腰捂住心的同時,也捂住了嘴。

“怎麼了?”義隆原本走去桌案放水杯了,急忙折了回來。

蕪歌因為劇痛蜷縮成一團,好不容易才慢慢穩住呼吸和心跳。“心一呢?”她重複,聲音帶著絕望的淒厲,粗噶得近乎是從地獄而來。

義隆的臉色微變,他對那個假和尚非常反感,甚至比拓跋燾還甚。可眼下,他實在不忍再聽到她撕裂後的嗓音:“他沒在山穀,朕命人搜了山,也沒找到他。隻在北邊山頭的懸崖邊撿到一串菩提,是不是他的,不清楚。”

這樣輕描淡寫的回複,讓蕪歌心底又翻湧起一浪高過一浪的劇痛和恨意。在她心裏,早把心一當成了半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