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故步自囚(1 / 3)

蕪歌在聽到木坪上的聲響時,防備地往床榻裏側挪了挪。

“你怕?”狼子夜問。

蕪歌聽著好生惱恨,緊閉的雙眼莫名地顫了顫,不自覺地咬住嘴唇。她從前是很怕黑的,可如今更怕白。現在,她睜開眼是白茫茫的,閉著眼是黑漆漆的,天地萬物都被這黑白吞噬,處處是叫她無處遁形的恐怖。

她如何會不怕?可是,她還哪裏有資格害怕?

狼子夜凝視著她,好半晌,才伸手搭在榻沿,故作輕慢地敲了敲:“狼人穀,生人不得入內。這個院子,除了啞婆,隻有歐陽不治可以進來。你在這裏絕對安全。”

這顆定心丸並未讓蕪歌安心多少。反而讓她更加惱恨。她惱恨自己的百無一用,到頭來不得不和這個劊子手做買賣,尋求一個賊子的庇護!

狼子夜靜默地看著她,又過了許久,才道:“我穀外事多,每隔七日才回來一次。我要出穀了,你有事就吩咐啞婆。”

蕪歌依舊閉著眼。這雙眼睛,早成了擺設,她都懶得睜開了。她如今隻關心一件事:“我何時能見到慶兒?”

“我會盡快。”也許,他們兩個都未曾發現,狼子夜身上的棱角在趕路的這些日子裏被磨平了許多,連語氣都和順了,“歐陽不治就在穀裏,今夜晚了,明日一早他會過來,給你把脈。我走了。你保重。”

蕪歌一直緊閉著眼,拒人千裏模樣,直叫狼子夜都懷疑她有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他暗歎一氣,起身便走,可才邁開兩步,他又折了回去,撣開榻上的棉被蓋在她身上。他俯身看著她:“我七天後回來,除了你弟弟,有沒有需要我帶的東西?”

蕪歌依舊不語。

狼子夜又靜看了她半晌,終究是無奈地斂眸,緩步離去。

啞婆蹣跚著步子,送他出院。臨到院門口,狼子夜住步,冷看著老婆子:“以後她就是你的主子,她生,你才能生。好生照看她。”

啞婆頷首,拱手道:“諾——”她話未落音,脖子已被狼子夜扼住,整個人被懸起扣在圍牆上。

“若是叫她識破了你,你萬死不能謝罪。”

啞婆張嘴還要稱諾,脖子卻被扼得愈發緊。她這才反應過來,主子緣何動怒。她竟又忘了自己如今是個啞婆子了。她連忙悶悶點頭,呃呃了兩聲。

狼子夜這才鬆開她:“除了危及性命的,她要什麼都給她。”

啞婆連忙又點頭。狼子夜這才踏著夜色離去……

狼人穀的監禁生活,比蕪歌預想的還要難捱。其實,啞婆和歐陽不治對她照顧得很妥帖。隻是,她從歐陽不治的唉聲歎氣裏,坐實了複明之路萬分坎坷的猜想。

她的世界,除了那個賊老頭早晚一次請脈時會嘮叨幾句,就隻剩一片死寂。自那夜後,她再沒開口說過話。

她在白茫茫和黑漆漆的交替死寂中,靜默地哀悼著逝去的親人。沒有焚香,沒有誦經,甚至沒有淚水。

她甚至沒出過那間屋子。白天與黑夜,於她而言,隻是鳥鳴和狼嚎的區別。

她覺得前所未有的疲累,心口一直悶悶作痛著,痛到後來都近乎麻木了。她自覺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她想救人,想報仇,然而這副破敗的身子和這雙不中用的眼睛,讓她連走出這塊方寸之地都不行。

談何救人報仇?

她今生都不曾如此頹喪過。金閣寺,奄奄一息時,不曾如此。北蠻之地,周身失血時,也不曾如此。那時,她的心口還點著希望的火苗。

如今,那火苗日複一日,近乎熄滅了。

失明,帶給她的打擊,並不比萬鴻穀的痛不欲生少。被困在這方寸之地,她不過是在等待弟弟的消息。

她不敢想象倘若弟弟也不在了,她該如何獨活?哪怕殺了劉義隆,殺了袁齊媯,殺了邱葉誌,那些逝去的親人也回不來了!更何況,她拿什麼手刃仇人?

這些時日,她一遍遍在腦海回放過去的種種,除了悔不當初,就隻剩惱恨自己。她甚至後悔不自量力地領著一百火凰死士回了建康。

可是,她留在平城,如約嫁給拓跋燾,也同樣換不來親人平安。

哥哥們沒在法場梟首,卻也沒逃過萬鴻穀的圍剿。終究是死路一條。留平城,唯一的好處,不過是也許能看住慶兒,也許能拿到凰後的私兵,日後找建康宮裏的仇人們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