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酉時進的北三所,現在還沒出來。”
蕪歌若有所思地看著十九。阿車遲早會去冷宮看望袁齊媯,她是一早就料到的,隻是沒料到他會去得這麼早,又回得這麼遲。心底不悅,她的聲音變得冷淡:“袁齊媯如何?”
“尋死覓活,歐陽不治也被她折騰得夠嗆,若非如此劉義隆也不會趕過去。”
蕪歌輕蔑地冷哼:“扮豬吃老虎,就這點骨氣。”她懶散地揮了揮手:“罷了,你退下吧。”她扭頭對婉寧吩咐:“擺膳,叫齊兒來用膳。”
這段時日,義隆在清曜殿儼然過起了一家三口的生活。故而,齊哥兒在膳桌前不見義隆,便不動筷子了。他咬唇,有些猶豫地問:“母妃,父皇呢?”
對於這個李代桃僵的孩子,蕪歌是很心疼的。隻是,這孩子雖然乖巧懂事,卻與她並不親近,反倒是對義隆更親一些。
蕪歌展開雙臂,笑看著他:“齊兒,過來。”
齊哥兒有些羞怯地挪了過去。蕪歌摟住他,並不回答他的問題,隻愛憐地撫了撫他的鬢發:“在上書房還習慣嗎?”
“嗯。”齊哥兒有些不自在地點頭,抬眸間,又追問,“父皇呢?”
蕪歌斂眸,臉上的笑意有些退散:“他政務忙。用膳吧。”
“哦。”齊哥兒一臉失望地坐回膳桌前。
蕪歌親手剝了一隻蝦,送到齊哥兒碗裏。
“謝謝母後。”小家夥蹭地起身就想行禮。
“免了。”蕪歌無奈地笑看他,“跟姑姑怎麼都這麼生分?”
小家夥的臉色白了白,有些犯錯的誠惶誠恐:“對對不起,姑姑。”
蕪歌暗歎一氣,罷了,對這個孩子來說,自己終究是個惡人。他的心防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卸下的。她竭力笑得親和:“好了,吃吧。”
“齊兒做什麼事惹母妃不悅了?”殿外,傳來男子親厚爽朗的聲音。
齊哥兒的眸子立時亮了亮,繞開座椅就往殿門奔了過去,一把撲進義隆懷裏,微仰著腦袋,眼睛閃著星光:“父皇。”
義隆彎腰一把抱起小家夥,笑盈盈地往膳桌走去:“冷先生誇你三字經背得好,‘夏有禹商有湯’。”
小家夥獻寶似的接道:“周武王,稱三王。”
“作中庸,子思筆。”義隆抱著小家夥落座,又考他。
“中不偏,庸不易。”
蕪歌看著舅甥倆一來一回,幽幽地蹙了眉。這個小家夥是沒有父親的,故而對這個親厚威儀的父皇有著本能的親近。蕪歌不知,這究竟是福是禍。
她起身,適時地抱開齊哥兒坐回自己的位子:“別煩著你父皇了。”她又扭頭對義隆:“你的手還傷著呢,也不怕扯開傷口。”
義隆瞥一眼胳膊,隻笑了笑:“又沒用上這隻手,無礙的。”
小家夥規規矩矩地端坐案前。
早有宮人為義隆布碟。
“還以為你不過來用膳了。也沒等你了。”蕪歌說得輕描淡寫,自顧自地夾起一筷子菜送入嘴裏。
“朕去了北三所。”義隆拿起銀箸,同樣故作雲淡風輕。
蕪歌瞥了他一眼,靜待他繼續。
義隆倒一副食不言寢不語的架勢,細嚼慢咽起來。
蕪歌收回目光,故作不以為意。
齊哥兒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梭巡,有些不自在地吃著。
晚膳用得很靜默,絕然不同於平日。原本,每日晚膳後,義隆都會再考考齊哥兒,或是教小家夥下棋。可今日,卻有些不同。
齊哥兒也識趣地早早請退。
待人離去,殿內隻剩帝妃兩人。蕪歌斜倚在貴妃榻上,慵懶地翻著書。這本大宋地理誌,早被她翻得破了封皮了,當下卻還在聚精會神地翻著。
義隆走過去,輕輕抽開書撂在了一側,順勢坐在她身前:“怎麼不問朕為何去那裏?”
“何必明知故問?”蕪歌目光帶著拷問的意味,“反正遲早都是會去的,隻是比預料的早一些罷了。”
義隆的麵色有些難堪。
兩人對視著。
許久,蕪歌輕嘲地勾了唇:“既然你已有了決斷,遲早是要說的,不如現在就說吧,也免得我惦記著。”從靜妃遲遲還未“暴斃”,她就嗅到一絲不妥。這個對她薄情如斯的男子,對那個狠毒的女人卻是處處容忍。
“小幺,朕對母妃並無記憶,幼時,朕身邊連個貼心的奶娘嬤嬤都沒有。莫姨是這世上唯一給過朕母愛的人。”
這樣動容的話,卻用最清淡的語氣說著,聽著更給人扼腕歎息的感覺。
蕪歌卻輕嘲愈甚:“這又與袁齊媯何幹?”
義隆的麵色蒼白了幾分:“朕不可能放任阿媯不管不顧的。這是莫姨臨終前唯一的托付。”五年輾轉反側,思卿如狂時,他總在懊悔和納悶,為何當初竟義無反顧地選了阿媯。他以為彼時是他尚未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才在兩個女子裏選了並不摯愛的阿媯。現如今,他才明了,哪怕他深知自己所愛,可非得在這兩個女子終選擇一個,他隻能選阿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