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婺源的班車每天有十五輛,有些本就是婺源的居民,采購了許多東西拎回家的,有些跟豐蕘和李希伯一樣是遊客。小型客車,座位之間的間隔窄,李希伯的兩條大長腿放在裏麵,左擱右擱都不舒服,最後無力地歎了一口氣:“人長得高也是不方便的。”
豐蕘坐在裏麵,往裏麵擠了擠:“你把腿放我這兒點?”
李希伯拎了拎眉毛,但凡關於身體的話,都會讓他想入非非,如果是別的姑娘說這樣的話,他一定會立即地問,你想讓我的腿怎麼放?嗯?放你哪兒?嗯?
男人平均八分鍾就會想到性,這研究當真是準確的。可現在麵對的是豐蕘,李希伯的肚子裏拐著許多年輕熱血的腸子,但終不舍得用這樣的腸子把她拴住往自己麵前拖。所以在豐蕘麵前,李希伯覺得自己特別的虔誠,特別的忠厚。
“不用,你坐出來點,別可憐巴巴地縮在裏麵跟著鵪鶉似的。”李希伯把豐蕘往裏頭拎出來,豐蕘一直把手貼在肚子上。李希伯注意到了,皺眉,問,“不舒服?”
豐蕘搖搖頭,抬頭看他:“沒有啊。”
目光是平靜和坦誠的。所以用手捂著肚子是自然本能的動作。
李希伯點點頭,不說話了。
他始終覺得女人去流掉一個孩子是特別遭罪的事兒,身體遭罪了,心也會跟著遭罪了。從手術室裏出來的豐蕘,神情和語氣是平靜的,她表現的越平靜,他就越不放心,寧可她哭啊鬧啊。就正如這次,她突然決定帶他去婺源旅遊,打亂了之前的所有計劃,他依舊不知道她為哪般。
李希伯轉頭,豐蕘沒有睡覺,睜著眼看窗外,李希伯問:“玩完後打算做什麼?”
找房子定居下來?回高中去弄學籍?
豐蕘看著窗外,手肘放在車窗的凸出來的邊沿上:“不知道……”
語氣輕輕的,說完,轉頭,去看李希伯:“你呢?我帶你玩完一圈,你就回去了嗎?”
李希伯抿了抿嘴,很想告訴她,我想把你帶回去,話滾到舌尖上,又硬生生地吞回去,一笑:“我也不知道。”
因為不知道你怎樣,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怎樣。
去婺源,必經山路,路還沒完全的開發出來,彎彎曲曲,七拐八拐,路的旁邊就是潺潺的小溪,溪對麵就是岩石裸露的山,小溪裏的石頭坎坷地堆積著,倒像是直接從山上脫落下來的。
婺源的風景是安靜的美,任何安靜的美之前必將經曆坎坷,在坎坷中修得小心翼翼和波瀾不驚。
豐蕘記得,在和穀望南相處的三年時間裏,他工作忙,應酬多,很少陪在她身邊。穀望南要去上海開會,順道把豐蕘帶去,住在外灘邊上的酒店,看著一片高樓大廈間的燈海。穀望南從後麵環住她的腰,親吻她的耳朵:“開心嗎?”
豐蕘點頭:“開心。”回頭看他,彼此氣息相對,她說,“我們這樣也算是出來旅行了,對吧。”
她的容易滿足讓穀望南對她更加的貪得無厭。
穀望南笑:“以後我帶你去更多的地方。四川的九寨溝,廣東的東澳島,台灣的日月潭,意大利的佛倫倫薩。”
他是看過很多地方,豐蕘見過他的相冊,裏麵都是他去各地遊玩的照片。
豐蕘說:“我不去九寨溝,我從小就是在山溝溝裏長大的,山啊水啊樹啊,你們覺得美,漂亮,可我從小看到大,不覺得有什麼。”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區別就是這麼直觀。高樓大廈裏的人向往村中山色,村中山色的人追逐高樓大廈。
豐蕘想穀望南了。
想念是毫無源頭的,正如年輕的感情來得讓人猝不及防。
豐蕘轉過頭,問李希伯:“你說,我這樣做到底對嗎?”
一扇車玻璃,外頭崎嶇的岩石襯托著她嬌好的臉龐,她的手一直下意識地放在小腹上。
李希伯直起身子:“沒有定性的對與錯,也沒有人能斷言誰的對與錯。但是豐蕘……”他一頓,表情認真,“我想告訴你,我說的孩子我幫你養,這句話我堅持它是正確的,並且不是戲言。”
他是年輕的男人,他比穀望南更熱血,熱情和自由。
豐蕘彎著眼,輕輕地笑,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說:“我覺得生命是特別莊重的,老天賦予了人一場生命,同時也會賦予一輩子的曆練,我的曆練夠多了,所以又怎麼舍得讓下一個生命去承擔。”
道理擺在那裏,人一輩子要學的,就是怎麼去明白這些道理。
——多可惜,她把熱血,熱情和自由在一個內斂成熟,野心勃勃的男人身上耗空殆盡,學會了他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現在……換成另一個熱血、熱情和自由的人心甘情願地撲向她的內斂的生活。
“別想了。”李希伯心疼她說的這些,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