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這條消息時,岑矜正坐在附近一間商場的美甲店裏。
她已經待了兩個多小時,親眼目睹自己的片片指甲返璞歸真,又被另一種顏色填滿。
莫蘭迪色調的綠,帶著些許漸變。這讓她想起了勝州霧靄裏的疊巒,朦朦的,低飽和,卻很養眼。
手機亮了,她單手托起,點開李霧信息。
字眼湊一起,分明在道謝,可怎麼好像還是憋著一股子心不甘情不願的別扭勁。
岑矜不知這份直覺從何而來,卻足夠引她發笑。她眉梢微挑,嗒嗒嗒敲下三個字回過去:不客氣。
老板剛巧從外邊回來,見她笑得有些旁若無人,不由打趣:“跟老公聊天呐?”
岑矜一頓,否認:“不是。”
老板麵容明豔,但人造感明顯,可見平常沒少在臉上花功夫。
她捋著一頭快及腰部的鬈發,嫻熟接茬道:“我看吳先生沒陪你來,還以為在微信裏將功補過呢。”
岑矜斂起一些笑,力求自然:“他哪有時間。”
“也是,你們太忙了,我一個朋友也在4A,跟剛生過孩子似的,根本約不上。”
“他在哪家4A?”岑矜找準機會轉移話題。
“bbdo。”
岑矜垂眸瞥了眼自己麵目一新的手指:“那家啊……應該的。”
“你們公司也不差,”老板端來一隻果盒,放到岑矜手邊招呼她吃,還順嘴誇了句:“你手白,這顏色好合適。”
“是嗎。”岑矜抬起右手,細細打量。
漸漸的,她瞳孔失焦,仿佛能透過肌膚,望見另一番景象。
她與吳複相識在大學,同專業,是那種典型的長跑型情侶。遇見方式也流於俗套,沒有愛情電影裏的驚天動地刻骨銘心,就是平平無奇的校園生活,她加入外聯部,而吳複是部長,平日裏相處也就那麼回事,上級下級,交待辦事,閑暇時會多聊幾句,算不上多曖昧,但多少有點你來我往的粉色暗湧,隻是誰也不曾主動戳破這層窗紙。直到有天晚上,吳複突然給她電話,約她出來。
吳複生得俊秀,講話卻沉穩幹脆,自信不疑。他說:“如果畢業前不跟你表白,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因為你也喜歡我。”
那天操場的風很大,草坪颯颯,男人的襯衣也被吹鼓。
岑矜的心髒成了風箏,被輕而易舉掀高,又化作一粒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
她感覺自己站在一幅日漫畫麵裏,心跳極亂,大腦也有些發懵,指著他,想哭又想笑,麵部表情失控:“白襯衫是特地換的嗎,我記得你上午穿的不是這個。”
那會的動作說是指,卻更像隔空戳他胸膛,帶著少女特有的頑皮嗔態。
吳複也笑了:“這樣更正式。”
“要不要搞這麼隆重,求婚嗎。”岑矜得了便宜還賣乖。
吳複看進她眼底:“你要這樣理解我也沒意見。”
嗤,她譏笑。
而他還是那麼認真:“喜歡嗎?”
“喜歡,”她激動到有些哽咽:“喜歡得都想抱一下了。”
下一刻,吳複擁她入懷。
怎會天真以為,這一刻就是永遠。
從商場出來,岑矜在車裏枯坐許久,她茫無頭緒,不知該去哪裏。
她手扣在方向盤上,望著外麵車輛來來去去,直到前後左右都空無一物。
世界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遺棄感塌石一般將她埋沒,密不透風,難以掙脫。
不知不覺間,雙眼被淚水漲滿,在其墜落前,岑矜及時用指尖拭去,將車開了出去。
回到家,岑矜認真洗了個澡,就把自己藏回臥室。
她在床頭點了盞香薰,安靜無聲地待著。
臨睡前,她想起明天是李霧進班第一天,又摸出手機,查看短信。
對話終結在那句“不客氣”上,少年沒有再回她消息。
她打字斷斷續續,刪刪改改,總覺內容不如人意,半晌,她才將消息傳送出去:
“明天幾點上課,別遲到了。”
這次李霧回得很快:七點。
岑矜順著聊下去:晚飯吃了嗎?
李霧:吃了。
岑矜:食堂?
李霧:嗯。
岑矜:跟室友一起嗎?
李霧:嗯。
岑矜:室友人怎麼樣。
李霧: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