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藺眼底微沉,看向沈怡寧的眼中多了數分難以捉摸的情緒。
“起來吧,不必多禮。”
沈怡寧頷首,垂眸起身,禮數十分周到,但處處透著股子疏離感。
工部尚書掌管全國屯田、水利、土木、工程等事,乃是朝廷正二品,地位不可謂不高,加之當朝工部尚書十分能幹,可脾氣較難捉摸,處世圓滑,在保守派與改革派對抗之時,總是任何一方都不幫助,屬於騎牆派。
便是如此,沈藺對沈怡寧之父十分重用,尤其是這些年,在朝中兩派鬥爭的十分厲害的時候,沈藺盡可能的拉攏工部尚書加入自己這方勢力。
夏疏林當初確定選秀人選時,得知了這些事,才將沈怡寧選入,目的便是希望借由姻親輔助前朝。可這沈怡寧自打進宮後,卻違背了所有人的意願。其父在沈怡寧進宮之時千叮嚀萬囑咐的要她討好皇上,以此助自己增長權勢。沈藺亦是多番暗示來此探望於她,可這些,均為沈怡寧一一推辭。
沈怡寧不願意做任何人的傀儡,隻願聽從自己的心。
“怡寧姐姐的字十分好看,皇上你看!”為了打破二人間的尷尬,夏疏林連連引著沈藺去探。
夏疏林拿起寫字時壓著的鎮尺,笑吟吟展開那副字,又賣弄似的指著文房四寶,笑向二人,“皇上常說寫字有很多學問,長寧愚鈍,至今隻記得宣州的紙、豪州的筆、湖州的硯、柳州的墨,這些物什是最好的,至於字的好處,長寧至今都未看出。”
沈怡寧冷冷道,“倒也無妨,皇貴妃娘娘本不是這裏麵的人,能知曉外物的好處便可以了。寫字一事,須知己方可明了,最惡那種佯裝知己,不懂裝懂賣弄的人。你與之相比,已算幹淨。”
夏疏林尷尬一笑,不知是否該感謝沈怡寧折番‘誇’自己。
沈藺原對沈怡寧不甚感興趣,可今日看到她是這樣一個樣貌人品,又覺其折番傲氣,不覺動了幾分想要了解她的心。
“說的沒錯,素來便是千金易得,知己難求。”沈藺著眼於字上,
紙上謄寫的是一首詩,詩名為賀新郎,乃是辛棄疾所做。
‘悵平生、交遊零落,隻今餘幾?白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一尊搔首東窗裏。
想淵明、停雲詩臼,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雲飛風起。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詩詞處處透著傲氣,透著對世事的冷靜旁觀與克製,最主要的還是其中伴隨著的孤獨。
沈藺自小飽讀詩書,對詩中暗含的情緒知曉甚徹,又見用筆蒼勁中透著一股淒涼,便已明沈怡寧的心緒。
此女,並非不想獨身與世,隻是沒有尋到值得托付的那人。
沈藺勾唇,執起軟毫,在其後緩緩加上兩句,寫畢笑向夏疏林,“長寧,一直穿著懷鞋子不累嗎?且隨朕回去,今日朕在你那裏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