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馬蘿和鄭霜相互的愛情,他倆從沒提起過。

他僅僅對她說過:“我不願意讓你死掉。”他還拉住她的手,她任憑他拉著。

她想象那些人:趙乾坤,可能有楊宇,還有塞爾日,一個體育服裝用品商店老板。羅俊也肯定包括在其中。其餘的人,有的在她家裏過個周末,有的過一個月,有的持續兩年。他們都曾把手按在。王能達的手上。

那時,鄭霜不得不同他們一起吃飯,或者坐在他們汽車的後座上,那些汽車各有各的氣味,有的是一股金黃煙葉味,有的是香水昧。他們一直把她送到虹口山莊。鄭霜還必須俯過身去,通過搖下玻璃的車窗,吻她母親伸出來的臉。

“同外婆、外公在一起要聽話,對不對?行嗎?你能讓我放心嗎?”

另一個人已經把車開動。

“再見吧。”

有時候,人家要求親她。她必須走到那人的身旁,把臉蛋兒伸給他。有幾個人,經常是塞爾日,塞給鄭霜一張票子:十法郎或者五十法郎。

她在山莊前林蔭路上就把錢撕掉。

他們中間,哪一個是他的父親,乾坤、候文強,還是羅俊呢?有好幾次,想把事情對鄭霜說明。她倆吃罷晚飯,麵對麵坐著。

“你也該知道了……”開口講道。

鄭霜定睛看著母親,她的話中斷了。

“我想告訴你,”又說,“可對我來說,實在張不開口。”

“那就別說下去了。”

鄭霜站起來,打開電視機,再不就是收拾餐具。她剛滿十五歲那年,有一天晚上,她在自己床上發現母親寫的一封信。信沒有封口。她隻看了頭一行:“現在,你應該知道了,這幾個月以來,我好幾次想告訴你,你就是不肯聽。“

鄭霜閉上眼睛,極力控製自己的好奇心,不看下去。她將信紙塞進信封,一把全撕掉了。她打開窗戶。讓沒有勇氣給她姓氏的那個人死去吧。窗戶下麵,海水拍打著白花花的小灣。鄭霜撒下紙片,紙片在空中飄飄搖搖。

次日早晨,她走進廚房,母親正站在那兒準備桔汁。她母親穿一件和服式藍白條浴衣。也許是那個人送的吧,為什麼就不能是隻見過兩三次的那個飛行員呢?她沒有親她母親,首先開了腔:

“你的信我沒看。這是你的事。你如果向我說出他的名字,我就自殺。”

她在廚房裏呆了幾分鍾,等著咖啡煮好。她很希望緊緊摟住她,或者氣得吼叫起來。可是,她母親坐下來,慢慢地喝桔汁。臉上依然塗著一層乳白泛青的香脂,不用說,是為了要同皮肉鬆弛和皺紋傲鬥爭,讓男人見了就……

真惡心。

鄭霜抽回手,站起身來。

“你願意嗎?”她問馬蘿,“我從來沒幹過,你呢?”

他依然坐著,不敢回答。

她緩慢地駕駛著摩托,沿東海角的公路爬過坡,朝她住的大樓開去。當時正是下午的後半晌,房間裏沒人。媽媽在商店裏,清掃女工也走了。窗簾都放下來,免得太陽曬著牆圍布。馬蘿跟她並排行駛,誰都沒有講話。

到了停車場,鄭霜加快速度在汽車中間穿行,然後把車斜靠在臨海的護牆腳下。馬蘿又走到她跟前。

“你決定了嗎?”

她跳下摩托朝樓梯走去,又回過頭來朝他喊了一句:

“你八成沒那個意思吧,說呀。”

他已經同三個姑娘發生過關係。唱片、摩托、臥室、威士忌,全忘得一千二淨,甚至連一點兒餘味都沒有。鄭霜恰恰相反,她身軀嬌柔,性格爽朗,生活中表現的態度誠直。和她在一起,他如果愛她,那就得天長地久,永遠相愛。但是,她總不讓他向她表白。

甚至發生關係之後,他倆也不談論自己。他們光著身子躺著,百葉窗已經打開,暖烘烘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開頭,他們沉默不語,手指頭交叉在一起,兩人的腳相互摩擦,接著,鄭霜說:

“一座爛透了的城市。這裏沒有任何人相愛。”

他小心地、久久地緊握她的指頭。她說話的聲音很尖,他擔心她哭起來。如若真地哭起來,他又能說什麼呢?她談到金錢、賭博、吃喝、世態炎涼,以及要把整個城市淹沒的汙泥濁水。

“有人把三個老人殺掉了,”她說,“就發生在我外祖父、外祖母住的地方,有人把他們殘殺了。也許他們還呼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