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6月,上海,九曲橋上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玫瑰,你在念什麼呢?”
一粗布麻衣的胖姑娘緊跟後頭的人潮,汗巾在不停地擦拭臉上的汗水。不一會兒,就跟淋了場雨似的。
被喚玫瑰的少女輕輕搖頭,露出如雪般的牙齒,臉上是被灰炭塗抹的深灰,遮住了原本的膚色,轉而問胖姑娘:“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周圍人頭攢動,進一步難,退一步更難。
胖姑娘動了下小眼睛,汗水浸不滅心裏那顆熊熊燃燒的心:“玫瑰,你知道城隍廟的三寶嗎?簡青,花炮和香飄十裏的元宵,尤其是福滿樓的元宵,簡直是、是……”她讀書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隨口道,“吃了第一口,兩眼一閉,腿一蹬,大喊——”
玫瑰接話:“不活了?”
“對!”
反應過來的胖姑娘立馬瞪了她一眼,“什麼不活了,是太好吃了!早知道,那可不是幾顆普通的元宵……”
胖姑娘手腳並用、不遺餘力的誇讚圓鼓鼓的元宵,邊說邊吞咽口水,盡情陶醉在美味不可擋的元宵上。
玫瑰含笑看了她一眼,無奈歎口氣。一雙如被雨水洗過的丹鳳眼垂下來,浮動了股溫軟的柔意。要論做元宵,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得過他。
二人好不容易擠上福滿樓,前桌的人剛抬屁股,胖姑娘就跟猛虎下山似的,一股腦兒跑過去,整得地動山搖。玫瑰被她拽得險些找不到東南西北,才剛坐下,就聽到胖姑娘豪氣掏出幾張攢了很久的紙幣:“今天我請客!”
玫瑰笑:“好,下次換我請你。”
他們這桌靠窗,采光好,從斑駁的木桌躍出去,能俯瞰這座城市車水馬龍的生活氣息。玫瑰不經意把目光探出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讓她愣住了神。
剛與鄰桌敘完舊的胖姑娘撞了下玫瑰的肩膀,險些把她從椅子上撞下來。玫瑰心神紊亂起身,丟下一句‘臨時想起還有一件急事要辦’就匆匆忙忙走了。
盛夏,天空一塵不染,日頭的光暈染出一抹金黃色的光澤,髣髴少女那顆急不可耐的心,在怦怦怦跳個不停。
福滿樓對麵,是一家專門售賣花炮的店鋪,掌櫃正迎來送往,生意極好。可隨著幾道人影的出現,老板立馬畢恭畢敬把人迎到店後的休息室,奉上店裏的名貴茶葉。
來者是位女人,穿了件改良的牡丹旗袍,盤發,一副鑲金邊眼鏡,透過薄薄的鏡片,入目可見的輪廓散發出不容置疑的精明銳氣。
二人一坐一站,女人的氣場足以證明一切。翻賬本的動作越輕,掌櫃的心越往穀底進一步,汗流浹背。
她的身份可不容小覷。
“長生姐姐!”
突如其來的稱呼,把在場的兩人都嚇了一跳。長生回頭,不知從哪個角落鑽出來的髒女孩讓她眉頭緊蹙,指著人問掌櫃:“你這是什麼意思?”
掌櫃滿臉震驚,嘴角在抽搐,明顯也是不知情。
玫瑰胡亂扒拉掉身上的灰土和蜘蛛網,眼眶通紅走到長生麵前,熟稔抱住她,髣髴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摯愛親人,鼻翼翕合:“我就知道我沒有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