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老頭忽的雙眼一翻,滿是血絲的眼眸中露出大片眼白,他狠狠掐著自己的喉嚨,像是喘不上來氣似的發出“嗬嗬嗬”的聲音。而在他指縫中,被割開的傷口正不停往外湧著鮮血。
他似乎是隱忍著莫大的痛苦,一手往空中虛虛抓著,翻白眼的模樣正顯示出他的痛楚。
蘇斐南眉頭輕皺,心中驀地有些擔憂,“他這樣沒事嗎?”
夏十七淡定搖頭,“沒事。”
她當年中僵足蠱的時候,模樣比這還難看萬倍。毒老頭就任由她鑽進水池子裏,等她不掙紮了,才將她撈出來。
而龔老頭顯然比她的忍耐力要強大,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他就漸漸控製住了自己的呼吸。兩三個吐納之後,他滿臉是汗的望著夏十七,虛虛一笑。
“你這蠱蟲有效。”
夏十七挑了下眉梢,卻是搖頭,“我得看看你身上。”
僵足蠱比尋常蠱毒還要惡毒狠辣之處在於,它從腿部開始蔓延,一寸寸青黑潰爛,一直到了心口,便是中蠱人的死期。
龔老頭這才變了變神色,忍著一口氣,低低說道,“我周身潰爛不堪,你一個女子,還是別看了。”
“我不是女子,我是大夫。”
夏十七平靜說著,朝蘇斐南投去一眼,“你還想不想救他?”
蘇斐南幾不可見地朝著龔老頭頷首,龔老頭在心中長歎一聲,隻能褪去鞋襪,卷起褲腿。
夏十七一眼不眨地盯著他,及至空氣中的異味漸漸濃重,她才從龔老頭慢吞吞的動作中窺見那青黑潰爛的肌膚。
果然濃瘡一寸寸滋長腐爛,原本小麥色的肌理如今布滿了紅色血洞,像是暗中偷窺的眼睛,一雙雙讓人毛骨悚然。
饒是蘇斐南見慣了戰場上的血腥風雨,此刻瞧見這一幕,也稍稍變了神情,凝重地望向夏十七。
夏十七像個平常人似的,上前,將小刀遞給龔老頭。
“你自己將這些腐肉挖了,然後我再取出僵足蠱。”
龔老頭一陣錯愕,他完全沒理解似的失聲問道,“要挖了這些腐肉作甚?”
夏十七抿著唇角,揚眉冷道,“難不成你要留著這些腐肉燉菜吃?”
“想來腐肉有礙於你傷口的恢複,你若是自己下不了這個狠心,我便叫天羽進來。”
龔老頭忙搖頭道,“天羽那小子還小,讓他看見這種惡心的東西,隻怕會給他造成一些陰影。”
夏十七點點頭,附和道,“你自己挖最好。”
頓了頓,她又補上一句,“反正你身上還有僵足蠱,不論你在身上割幾刀,你都不會覺得疼痛,反而是你要自己動手,且看你有沒有這份勇氣了。”
龔老頭一臉便秘似的望著夏十七,張了張嘴唇,卻說不出話來。他握著小刀,刀尖朝下,暗自思忖了好半晌,才愁眉苦臉地比劃了一下,卻還是下不了手。
夏十七眼神轉的飛快,她道,“你傷口蔓延到哪裏了?”
若他下不了手,她可以替他。
龔老頭的神情越發詭異,蘇斐南瞥見他的眼神往自己褲襠處一瞧,便知那傷口已經蔓延到了何處。他心中醒悟,難怪龔老頭會一路南下去尋醫問藥,如今卻認了命混吃等死——他的傷口竟然已經蔓延到了五髒六腑的位置!
若要全都割去腐肉,隻怕他也活不了。
“說話啊。”
夏十七奇怪地盯了龔老頭一眼,見龔老頭正朝蘇斐南使眼色,她又挑起眉,蹙著眉心望向蘇斐南,下一瞬,她的話險些驚翻二人!
“莫不是你已經不能人道了?”
蘇斐南:“……”
龔老頭:“……”傷心欲絕!
雖則他也不過五十歲,可如今就不能人道了,那還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偏偏夏十七就這麼說了出來!
見龔老頭和蘇斐南都一副你怎麼知道的表情,夏十七了然微笑,又從布袋裏掏了掏,拿出一條蠱蟲來。
“此蠱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名喚催情蠱。我曾用它救過一人,至於他後來能否人道我不知,但他沒有再求過我為他診治。”
夏十七衝龔老頭勾起唇角,笑得略有些邪魅。
龔老頭對上她這樣滿是興味又充滿打趣的眼神,簡直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你……你!”
龔老頭瞪視著她,眼神是毫無說服力的呆滯。他身體內還有兩條蠱蟲,夏十七引出先前那條黑色的蠱蟲,而後她捏出手勢橫在唇邊,呼氣吹響,是與方才完全不同的韻律。
龔老頭隻覺身體內一陣翻滾,似乎五髒六腑都被攪動得移了位。他差點痛昏過去,還是天羽將他扶到了床榻邊上,他往下一坐,盡力想坐直身子,卻還是歪到在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