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銘。
嗬,這個埋在她心頭整整十八年的名字,如今被人一句話輕描淡寫地勾起,這個名字滾到喉邊卻又吞了回去,淋了一路淋淋的鮮血。
“你說夢話的時候說的。”林非禹見她沒有坐下來好好談的欲望,幹脆也就不再試圖掙紮了,開始在這個姿勢下舒舒服服地靠著椅背坐好。
慕淩菲立即吼道,“不可能!”
她是會說夢話不假,但絕對不可能會提及那個人的名字!
“我聽的清清楚楚,“林非禹搖頭歎息,“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呢?你還說那個人是混蛋來著。”
慕淩菲握著林非禹領帶的手忽然就鬆了,像是一池清泉忽然被人抽幹,靈魂都被剝離,隻剩下軀殼,大腦的意識在這一刻盡數隻在想一個問題——這怎麼可能?
這不可能!
她將這個名字藏的好好的,就連慕傾袂都不曾知道過,或許他隱約有所察覺,但也根本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就是因為慕淩菲絕口不提,就連做夢,都不敢喊那個人的名字……
事實上,又哪裏有夢可做的?
那段時間,天是灰的,水是紅的,處處都在崩塌,空氣裏全是腐朽沉寂的味道,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熬了多少天沒睡覺。
幾次昏昏沉沉,被一波人簇擁著往這裏,又被簇擁著往那裏。
一忽醒來,眼前是醫院冰冷的長廊。
一忽醒來,眼前是靈堂黑紗飄忽的影。
一忽醒來,眼前是碑,碑上有名,照片上是父母溫柔的笑,定格永恒。
她與程銘約好的,待她與家人過完中秋,就會回學校去,與他一起慶祝節日,可是那場車禍將一切都更改了。
三天後,她牽著慕傾袂的手,走出了慕家老宅的大門,也再沒有踏入校門。
也並不是沒有聯係過,可程銘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尋不著個蹤跡。他本也是被人推薦半路轉學過來的,老師對他的其餘資料一無所知。
好像這個人就從此人間蒸發了。
慕淩菲有時候自嘲地想,程銘這個人,走的姿態一如他來,忽如其來,無聲烈烈。
她原以為,那個人的名字在她胸口盤桓了那麼久,曆經了這麼多年歲月的侵蝕,早就已經灰暗無色,卻不想,隻是旁人輕描淡寫的隨口一提,便如沉寂已久的死火山重新爆發,烈焰黑雲直衝天日!
怎麼可能!
時隔十八年,她怎麼可能又念出那個人的名字?!
林非禹的眸光一直注視著慕淩菲的神情,看她惶惑、緊張、悲傷、痛苦、迷茫、憤恨……
那些統歸於黑暗的情緒在她的臉上交替疊加,林非禹的眸底閃過一絲不忍,剛想開口,慕淩菲又沉沉壓了下來,重新拽住他的領帶,逼得更近了些。
“就當你從來沒有聽到過,懂?”
慕淩菲的丹鳳眼平時瞧著水靈減齡,可像現在這樣真正動怒的時候,眼尾被眉梢一起吊高,看起來就平添了幾分凶厲色。
林非禹十分乖巧地點頭,慕淩菲神色一鬆,便見他一個點頭的動作做到一半,又搖了搖頭。
“我當然可以為你保密,但我要求知道事情真相,”林非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知道,我們律師對於一些埋在水麵下的事情,總是很感興趣。”
“死人也同樣可以保密,你要不要試試?”
慕淩菲冷哼一聲放開了他,腳踏在地上,踢飛了一塊碎玻璃。
林非禹在她身後起身,笑道,“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
“都將成為呈堂證供?”慕淩菲打斷他,回眸冷笑,“你幾歲了?”
“不,”林非禹緩緩搖頭,煙波浩渺的眸子落在慕淩菲身上,溫和而包容,深遠而博大,“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我都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