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那老大夫開的,止血愈傷的,一小瓶便七錢銀子,金貴的緊。

蘇棠將瓷瓶塞打開,扭頭看了眼少年,遲疑了下:“事急從權,你如今傷重,我為你上藥亦是不得已而為之。”到底男女授受不親。

少年未曾理會,隻以那漆黑如深淵般的眸子死死望著她。

蘇棠睫毛輕顫了下,上前便要掀開他身上的被褥。

卻在掀開的瞬間,她隻覺眼前一暗,一隻血痕遍布的手驀地抬起,掐著她的脖頸。

隻是因為受傷之故,那隻掐著她的手並無力氣。

蘇棠一頓。

頸上那隻手在細微的顫抖著,少年也因著用力,臉色青白,額頭陣陣冷汗,手臂上深入骨的傷口再次溢出血來,一點點順著蒼白的小臂滑到手肘,滴落在被子上。

“休要……再碰我……”鬱殊的嗓音逐漸綿軟。

蘇棠垂眸,看了眼他滴血的小臂:“我方才說錯了,你不止熬不過臘月,若這樣下去,隻怕今夜便會血盡而亡。”

“……”鬱殊沒有再回應,隻是望著自己的手。

強大的意誌力如被衝塌,那手太過瘦小,瘦小到……不像他的手。

蘇棠望向這少年。

因著疼痛,他的眼神有些渙散,氣息紊亂而虛弱。隻有那隻手,仍固執而防備的放在她的頸部。

他真的……像極了鬱殊,此刻明明痛的要命、卻依舊不做聲的偏執模樣,太像了。

鬱殊也曾受過傷。

他那樣的“奸佞權臣”,總少不了刺殺的人。

偶有一日,他肩頭中了一劍,未曾知會任何人,隻一頭鑽進了她的房中。

那一劍極深,還抹了毒,險些殃及到他的心口。

她受了驚嚇,便要去找大夫。鬱殊卻喚住了她,如此刻一般,掐著她的頸啞聲道:“不許告訴任何人。”

她蒼白著臉點頭。

鬱殊本掐著的動作逐漸無力,他輕撫了下她的麵頰,低聲道了句:“真乖,去將酒與蠟燭拿來。”

那次,鬱殊喝了半壇酒。

那次,她第一次剜去一個人的肩頭肉。燒紅的匕首鑽進他的肩頭,在血肉裏橫行,黏膩的聲音如催命符,她一點點剜去了泛著黑的肉。

而鬱殊,隻是蒼白著臉躺在那兒,臉上青白,大汗淋漓。

剜完了,上了藥,他還對著她朦朧笑了笑,語氣溫柔:“這是你我二人的秘密,旁人若知道了,可就活不成了。”

她點頭,活不成的不會是他,隻能是她。

他滿意了,又如平常一般躺在她的膝蓋上,摸了摸她的眉眼:“真好看。”道完便徹底昏睡過去。

之後,他在她的後院,待了整整十五日,不曾出門,不曾見客,隻是陪著她。

京城關於她專寵於後院的傳聞,也是那時傳出去的。

直到宮裏來了懿旨,點名要見鬱殊,他方才離開。

之後,兩個月未曾出現在後院,隻聽說他又開始忙碌起來。

蘇棠猛地回神。

眼前少年已有些堅持不住了。

無奈輕歎一聲,蘇棠抓著少年手腕上僅有的一塊沒受傷的肌膚,將他的手拿了下來。

少年幾乎立刻回神,睜開了眼,滿眼防備緊盯著她。

“你如今沒有任何力氣,又能奈我何。”蘇棠拿過絹帕,輕輕擦了擦他手臂上的血跡,而後將其放入被褥下,又撫著他慢慢躺下。

少年的眼神又有些渙散。

蘇棠輕歎,他的防備心也這般重,不碰還好,若碰了,他便會立即清醒。仿佛支配他身子的,不是力氣,而是……他過於強大的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