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殊眸微沉,望了她一眼,任由她喂了。

有他的配合,蘇棠這一次喂的很是順利。待喂好他,她又將藥汁倒在碗中晾著,自己坐在一旁用晚食。

“對了,過幾日便要過年了。”屋內太過死寂,蘇棠隨口道著。

今日是臘月十九,也就幾天了。

鬱殊嗤笑:“不過尋常一日罷了,有何特殊?”

於他,的確不過尋常一日。初時在戰場,敵軍突襲,除夕夜他駕馬奔馳二十裏,殺敵上百,後來在朝堂,萬千人相賀,無一人眼底不是明晃晃的欲與貪婪。

蘇棠被他一說,不悅瞪他一眼:“我包的月牙餛飩好吃啊。”

鬱殊臉色微白,眉心蹙了蹙,額頭竟生了一層冷汗。

餛飩確是好吃的,若不是他在吃完便被人拋棄的話。

那之後,他死死扣著自己的喉嚨,吐的七葷八素,天真的以為,他不吃這碗餛飩,也許她便還會回來。

“你怎麼了?可是又不舒服?”蘇棠走到他近前,伸手觸了觸他的額頭,幸而沒有發熱。

鬱殊呼吸凝滯,額角的手如春風安靜拂過,帶著淺淡的暖意,竟徐徐將他心底的寒慢慢撫平。

“能有多好吃。”他輕嗤一聲,揮散心底慌亂。

蘇棠皺了皺眉:“你未曾嚐過,自是不知道,我去年還曾包過呢,那王府的大廚都說我手藝好。”

“不可能。”鬱殊幾乎立刻應,去年他尚還在靖成王府,從未聽說過此事。

“怎麼不可能?”蘇棠頓了頓,隻是鬱殊未曾到後院罷了,他隻讓管家送了一整套金鳳滕華頭麵,思及此,她神色都沉了些,隻道,“吃藥吧。”

鬱殊看了她一眼,額頭上殘留的暖意已經片刻消散。

喂完藥,蘇棠心思複又開闊,照舊給阿鬱口中塞了一枚蜜餞:“孩子便該多吃些孩子愛吃的小玩意兒。”

鬱殊輕舐著口中果脯上的糖霜,依舊甜膩,卻沒那般令人反感了。

……

日子一天天過,除夕將至。

這段時日,鬱殊的身子調理的不錯,細小的傷口逐漸結痂,人也可以勉強撐起身子了。

少年要強,每次都是撐不住了才又躺下。

蘇棠將小小的院落也已徹底收拾利落,每日會時不時去市集上瞧上一眼,看看旁人是如何做買賣的。

除夕這日,她特地去市集上裁了些紅紙與筆墨,買了掛炮竹,她繡工極差,便給阿鬱買了件少年的成衣。

隻是……蘇棠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阿鬱成長極快。

之前他身形瘦弱,可最近,抽離的越發華麗,身形似也長成了些,然而仔細瞧卻又無大分別。

大抵這個年歲的少年每天一個樣吧。

折返的路上,她又去李公子的鋪子要了二斤豬肉。最近二人鮮少碰麵,他早出晚歸,她多在家中。偶爾碰見,也不過點頭之交。

他在鋪子門口見到她時,還愣了一會兒。

蘇棠笑了笑,許是過年總洋溢著幾分喜氣,她的腳步也跟著輕鬆了許多。

回到院落便開始忙碌,將之前撿到的竹片放在水裏浸泡著,而後調餡、和麵,包月牙餛飩。

以往的手藝果然沒落下,除了一開始有些不順外,很快便上了手。

待包好幾人的量,蘇棠將其擱置在案板上,以黃紙蓋住——以往在蘇府,是用金紙蓋的,爹說是好兆頭。

忙完這些,又將浸泡的竹片撈出來,彎了彎,以紅紙糊了兩個大紅的燈彩,掛在院落門口。

她忙著的時候,阿鬱偶爾會看一眼,但更多的時候隻是躺在床榻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明明是個少年,卻成日苦大仇深。

天色漸晚。

蘇棠將餛飩煮好撈出,熱氣騰騰中夾雜著鮮香,她將其放在少年床榻旁的桌上。

鬱殊臉色微沉:“拿開。”

“什麼?”蘇棠不解。

鬱殊複又道:“拿開。”他厭惡這種味道。

蘇棠頓了頓:“你是不是……在餛飩上栽過跟頭?”

鬱殊一滯。

蘇棠卻笑了出來:“栽過再重的跟頭,能站起來總是好的,過年本就該吃這些……”

“你是不是總自以為是的以為,所有人都須得遷就你虛偽的善意?”少年轉眸望向她,譏誚一笑。

蘇棠指尖顫抖了下,眨了眨有些酸的眸子:“小時候,我曾在家門口的石階上摔了一跤,哭的不能自已。我爹知道了,牽著我到我摔的石階旁,伸手便把我再推倒了一遍,摔得比上次更疼了,”她笑了出來,“我爹把我抱起來,說‘怎麼樣,是不是不記得第一次怎麼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