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殊看著眼前拿著包袱的手,早已不若當初的細膩白皙,反添了些細碎的傷疤。

頃刻間他卻隻覺自己如被從溫水撈出,而後一把扔進冰窟一般,全身冷冰冰的。

她竟在說了那一番話後,說當救他之事從未發生?

蘇棠不解:“阿鬱……”

然話未說完,便見少年倏地轉身朝門外走去,身影不過片刻,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未曾接過她手中的包袱。

蘇棠怔。

……

深夜,陳家。

陳江罵罵咧咧進了家門。

他雖被抓入府衙,可到底做的小惡,按照律法,不過杖責十下便放了回來。

他本就生的人高馬大皮糙肉厚,那十下也不過傷個皮肉。

可心底的氣兒卻怎麼也順不下去,若說之前是旁人給他銀子指使,而今倒是真的心存惱火,隻等著他養好身子,定讓那女人吃不了兜著走。

子時將過,夜色正沉。

陳江趴在床上正昏昏欲睡,便聽見一聲叩門聲。

他凝眉,未曾理會。

叩門聲卻未曾停下,一下一下,極有耐心。

陳江咒罵一聲,起身踉蹌著打開院門:“哪家不長眼的大晚上來砸門?”

話落,低頭,打量著眼前比他矮了不少的少年,他嗤笑:“臭小子,你活得不耐……”

聲音戛然而止。

那少年的眉目在月華下如男妖,一雙眸子盯著他若吐著信子的毒蛇,驚起背後一層冷汗。可轉瞬,少年的眸變得澄淨,甚至還輕笑一聲:“我的確活的不耐煩過,可是被人救了回來。”

陳江終仗著自己身長更甚,聲音粗嘎:“要死滾遠點……”

“你今日便是用這隻手推了她?”少年打斷了他,目光徐徐落在他的右手上,“我來,是找你討要一樣東西。”

“什……”陳江話未說完,便覺得眼前一暗,少年的身形飛快行至他跟前,再反應過來,他的右手竟被死死按在牆壁上,任他如何掙紮都掙脫不開,“是街口那個賤人讓你來的?”

賤人。

少年笑得魅人,手握著不知何處拿出的匕首,笑意微斂,麵色無恙的一把將匕首刺入牆壁。

陳江愣了下,繼而抱著右手滾倒在地上,不斷哀嚎。

如蛆蟲。

少年睨他一眼便轉眸,刺入牆壁的匕首上,置著一根被齊齊切下的小指,仍在往下滴著血。

有幾滴血濺到他的臉頰,夜色映照著這張妖嬈的臉分外詭異。

少年將匕首抽出,滿眼厭惡拿著那根小指,就站在陳江麵前,一下一下將多餘的肉剮去,隻留下沾著血跡的白骨。

他的手上,衣上,盡是血漬。

“你大可再去胡鬧,”少年聲音柔的嚇人,“隻是下次,我不保證隻是手指這般簡單了。”

話落,轉身便離開,隻留身後幾聲慘烈的哀嚎。

夜色濃鬱,仍帶著晚冬的寒,獨一輪月華當空,照在正在空蕩官道上獨自前行的少年身上。

滿身的血腥味。

鬱殊嫌厭地皺眉,茶白色的衣裳沾了不少血。他毫無遲疑的將腰間絲絛解開,脫下外裳信手扔在路邊。

卻前行了幾步,又頓住。

最終又折返回去,將外裳拿在手裏,他依稀記得,這衣裳是她買的,過年那會兒,特意買大了些。

回了蘇棠的院落,翻/牆而入,將外裳扔到水盆中,他細細衝洗著手中白骨。

待忙完這一切,打了一木桶冰水,從頭頂倒下,滿身冰涼沁到了骨子裏,他卻無所覺。

直到身上再無半絲血腥味,鬱殊轉身想走進屋中,卻又想到什麼,又打來一桶水,映著月色,看著水麵倒影的人影。

他伸手,輕蹭了蹭這張臉,貌醜眼拙嗎?

抿了抿唇,鬱殊走進屋中。

蘇棠已經睡了,睡的極沉,雙眸閉著,安靜躺在床榻上,呼吸細弱且均勻。

鬱殊看了眼她額角的傷,今夜她還阻止了他的碰觸,這次……他伸手,撫了撫她的傷口。

朦朧中,蘇棠隻感覺額頭一陣冰涼,微微皺眉,她勉強睜眸,隻隱約看見床邊一襲黑影,那黑影身上正冒著寒氣,額頭上的手都如從陰間伸出的一般。

蘇棠倏地清醒過來,映著微光終於看清那黑影的樣貌:“你還未離開?”

鬱殊眉微蹙,卻又歪頭笑了笑,雙眸亮如星,攤開手掌伸到她眼前:“送你一件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