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醒來時,後頸仍有些酸痛。
昨夜的事,像是一場夢,格外不真切。
她撐起身子,揉了揉酸痛的位子。
屋裏死一般的沉寂。
蘇棠想到什麼,轉頭望去,裏屋的房門半掩著,聽不見半絲動靜。
她起身朝那兒走去,腳步遲緩,輕輕將房門推開。
滿屋的空蕩蕩的,床榻上空無一人。
蘇棠心中微緊,轉身便要飛快出門而去,卻在看見桌上銅鏡倒映的一閃而過的光亮時頓住。
桌上,那個她原本收拾好的小包袱都消失了。
之前,她幾次三番提及,均沒被阿鬱帶走的小包袱,而今不見了。
阿鬱拿走了吧。
如今他傷勢已好,她心中也知,他本不是池中魚,離開也是應當的。
可是……
蘇棠眼神直直盯著銅鏡。
昨夜還對她說“家”的少年,離開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沒家了。
可還是會為了這句“家”而動容。
早知聚散終有時,卻還是想著……會不會,真有那麼一個人,會為她停留。
真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袖袋中沉甸甸的。
蘇棠將東西拿了出來,正是昨夜那根白玉簪子,晶瑩剔透的白玉石,冰涼徹骨。
她端詳了一會兒,麵色平靜的將它扔進了床下的簡陋槐木盒子裏。
身邊人來了又走,她也該慣了。
昨日換下的戎服仍在搭在椅側,蘇棠打了盆水,將其洗淨,包在一塊白淨的麻布中,放在板車裏,推著去了街口。
在市集上花了七個銅板,雇了個行夫,將戎服送去了陸府,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接下來好一段日子,她均日出而作,日落而休,每日數一遍攢下的銀錢,盤算著多久能自個兒盤下一間鋪子來。
等往後若順利了,便請個夥計,自己也能輕鬆些。
得知阿鬱離開,她孤身一人住在小院裏,阿婆又生了心思,時不時來同她坐一會兒,說會兒話,可不論說什麼,最後總能殊途同歸——相親。
蘇棠並非一門心思不嫁,她甚至也想過,往後自己許會嫁個如意郎君,不會在意她的過往、身份,二人平淡此生。
她隻是不覺得,自己能足夠幸運遇到這樣一個人。
這日,蘇棠白日忙碌了些,回得也比平時晚。
如今天氣漸暖,夜風也少了寒,她幹脆便將火爐搬到了院中,一邊看著小火細細熬著白粥,一邊念著肉又快沒了,須得再去買才是。
門外傳來一陣有些淩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幾聲壓抑的粗重呼吸。
蘇棠一滯,朝半掩的院門外看了眼,天色昏暗,她自然什麼都看不到。
她想了想,心中仍覺得不安,起身便欲給院門落鎖,卻在走到門口時,鬼使神差的探頭環視了眼。
卻未曾想到,那腳步聲竟是隔壁傳來的,高大的黑影正站在隔壁門前,隻是腰身微微佝僂著。
李大哥?
他似乎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本彎下的腰身挺得筆直,沒有轉頭,打開隔壁門便徑自走了進去。
蘇棠看著已經空空蕩蕩的街巷,目光定在被月光照著的路麵,那兒有幾個腳印及幾滴漆漆的“水珠”,望了好一會兒,她方才將院門關上。
小火熬粥,又熬了一炷香才好,滿院溢著米香。
蘇棠端著粥回了屋裏,院門外又是一陣腳步聲,而後“叩叩”兩聲叩門聲。
她將粥放在桌上,打開院門。
外麵沒有任何人影,蘇棠皺了皺眉,剛要轉身,餘光卻望見院門外的遞上,放著一個紙包,紙包裏,是一塊肉。
她怔怔看著那塊肉良久,終輕歎了一聲,起身回了屋子,拿著裝著傷藥的瓷瓶,敲響了隔壁的門。
等了好久,院門並沒開,隻有李阿生嚴肅的聲音:“誰?”
蘇棠道:“我來給李大哥送銀錢。”
李阿生停頓片刻,嗓音沉悶:“改日再說吧。”
“改日不知又如何忙了,”蘇棠仍固執應,“李大哥便將門開一條縫,我將銀錢給你便是。”
“……”李阿生沉默好一會兒,隻將院門開出一條縫,如蒲扇般的大手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