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一個老者死亡的葬禮,是一件有些傷感的事情。
甚至是有些害怕,因為人類很害怕見到同類的死亡,由此總會想起自己的死亡。
可是離開了聖河之後,那些穿著麻衣的青年少年中年,拿著經幡載歌載舞,鮮豔的絲帶在空中飛揚。
他們慶祝年老的死亡,因為壽終亡故就是回歸,魂歸故裏,拂照後人。
蠻荒的這個習俗和荊國有點像。
雖然現在多了很多書生,載歌載舞之後,還有書生在那裏誦讀長長的挽書,述說這個老太太的一生,說她養育了十九個孩子,七個夭折了,剩下十二個,有四個是女子,八個男子,女兒都嫁給了蠻荒的好漢,又生育了許多孩子。
八個男子也各自婚娶,組成了八個龐大的家族。
蠻荒裏,不像京城,不分家,大家族基本一起。
蠻荒裏,結婚了,就分出去,自己過日子,當然也分不遠,有事,家門口張嘴大喊,對方都能聽到。
就是這個老太太,在老伴走後的這幾年,還帶大了最小的兒子,讓小兒成家。
她的一生說起來,乏善可陳,甚至有力的事件都沒有,雞毛蒜皮倒是很多,但是她很高壽,六十二才亡故,相較於大多數四五十歲算是老年,就死去的年代來說,老太太已經很不容易了,活的算命長了。
她很堅韌,繁衍了無數後人。
書生絞盡腦汁誇了很多老太太的話,當然照顧到蠻荒這邊的人,學識都不高,言語還要簡單易懂,著實不易。
小公主沒有想到,到蠻荒的第一日,居然是參加了一個葬禮。
沒有華麗的棺木,也沒有哭喪的孝子孝女,卻有篝火,有歌舞,有書生抑揚頓挫的聲音。
那個書生,她沒記錯的話,好像是盧妃的兄長吧。
跟盧妃一樣,天生的瓜子殼臉,下巴尖尖的,皮膚白白的,臉還有點微紅。
看著他認真的穿著申學宮宮服,外頭又套了一個蠻荒這邊常見的皮襖,有毛領的那種,蓋住了他修長的頸脖。
他朗誦的很認真,他在做這件事,如果讓他宰相的父親知道,會笑死吧。
他居然如此莊重嚴肅的給一個蠻荒的平民老太太寫挽書,還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朗讀。
可是篝火照的他的雙眼,明亮而又濕潤,讓人怎麼看都看不夠。
盧生香在讀挽書,目光也會掃過篝火邊的李神佑和公主伊仁。
要不是見到她們,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申城了。
不知道為何,他們居然適應的這樣快。
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以前他們父母都很不放心他們,覺得去申城邊踏個青,看看周邊的山水,已經算是出過門了,再遠就是跟著家人回老家祭祖,也算是很遠了。
從來沒有想過,會來到蠻荒,來到這個申國最偏僻最荒涼的地方。
這一路,何止萬裏。
可是所見所聞說感,真的是和書中不一樣。
他們眼中的蠻荒也和聽說的蠻荒,心中的蠻荒不一樣。
這裏不荒涼,這裏很廣闊。
這裏不落後,這裏大有可為。
這裏是一張白紙,任由他們書寫。
他們每一個書生,在這裏,除了讀書,都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現在回想起來,在申學宮最後一天,苟先生的新墓前,神佑公主對他們說的,活著,繼續讀書,那句話的意思。
當時隻有感動,現在卻是切身體會。
除了感動,還有一種說不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