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子後,又慢慢抬起頭說:“但是,這樣也好。換作我才不幹呢。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讚成。你們結婚以後,芮娜絲就可以不必去太陽王的工廠工作,在橘子醬工廠就好了。”

“這樣日子過得下去嗎?”我問。

“如果你也到工廠工作,兩人一起努力就沒問題。”接著又補充說:“而且,很快就要少一張嘴吃飯了。”

“爺爺,這件事......”

我正想說下去,荷西爺爺用力揮揮右手,大聲說:“好了!好了!你不必顧慮那麼多。我一點也不怕死,都活到這把年紀了。對不對。範恩?”

荷西爺爺對著吧台內的朋友說。裏麵的老人也點點頭。

“衰老而死就是壽終正寢,隻是明天早上不再醒來,如此而已。最近每天早上醒來時我都會想,怎麼又醒來了?啐,已經可以不必再醒過來了。我到底要繼續醒到什麼時候啊?想看的東西都看過了,想做的事也都做完了,再也沒什麼期待了。我問你,努力工作後,那天晚上會很好睡,對吧?”

“對。”我說。

“一樣的道理。我努力工作了一輩子,是真的很努力哦,尤其是年輕的時候,所以我已經很想睡了。真想就這麼喝醉,然後一直睡下去,不想再醒過來。真想就這麼上天堂。”爛醉如泥的荷西爺爺激動地說。

我想,我得趕緊把他帶回家才行,再默默讓他喝下去,或許真的會升天。這就是荷西爺爺打的如意算盤。

但是,要把爛醉如泥的荷西爺爺帶到廣場實在不簡單。不僅如此,他的腰和腳都挺不直,得先想辦法通過狹窄的出入口。就算通過入口,還必須走過狹窄的小巷才能到廣場。小巷子位在店麵之間,窄得無法讓兩人並肩同行,要一前一後才能通過。我隻好麵朝後,拖著醉醺醺的荷西爺爺倒著前進。

再加上,小巷子裏站著好幾個女人,更形狹窄,空氣中還飄著一股腐敗水果的臭味,熏得我使不上力。這是爛醉如泥的人特有的味道。我之所以會曉得,是因為荷西爺爺身上也發出相同的氣味。拖著爺爺,讓我想起昨晚從洞穴裏麵拖出鳥翼機的事,不過當時比現在輕鬆多了。

一到廣場時,就聽到夜鳥啼叫,四周一片漆黑。芮娜絲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得快一點。剛剛那家店沒有窗戶,根本看不到外麵天色。然而,現在才是艱難路途的開始。要拖著爛醉如泥的荷西爺爺,爬好幾層樓高的階梯,實在是非常吃力的工作。如果是在平地,也許他還勉強能走;但碰到樓梯,爺爺根本連腳都抬不起來。我隻能先爬上去,然後再把他拖上來,爺爺體重很輕,所以還可以應付,隻是他會故意踩空或坐下去,想要加重我的負擔。在這個過程中,他還大聲唱著難聽而語意不明的外國歌。

突然,他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停止唱歌,盯著汗如雨下的我一直看,說:“喂,小子,原來是你啊,我還以為是誰咧。給你添麻煩了。”

然後又事不關己地說:“要加油哦!”

接著又說:“艾吉,我是不是說,想看的東西都看過了,再也沒有什麼期待了,是嗎?”

我點點頭,“是的。”

“才怪。大錯特錯!”荷西爺爺大叫。

“錯在哪裏?”

“我還想看一樣東西。那就是芮娜絲的丈夫。我想看我的孫女當新娘,更想看我的孫女婿。”

接著,荷西爺爺縱聲大笑,“我還以為到底是誰敢愛我那個任性的孫女,原來是你啊?好啊,也好,你這個外地人。同村的人沒人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