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冬至後,凜冽的寒風席卷而至,昨夜又經一場大雪洗禮,從枝頭簷角到湖水庭院,皆是白茫茫一片。
不時冷風吹過,抖落三兩雪花,就連躺在病榻上的人也不自覺的顫動起來。
“咳咳…”藺疏錦不受控的輕咳了兩聲,帶著久臥病榻的虛弱氣息,她斜躺在軟榻上,雙目無神的看著門庭落雪。
身側的婢女是她的陪嫁丫頭瑾怡,這麼些年,一直在她身邊伺候著。
瑾怡聽著外麵冷風呼嘯,上前欲將門窗遮掩,以免再讓夫人沾染上寒氣,卻被藺疏錦攔下了,“無妨,咳咳......”沉重的病痛讓她連說一句完整的話都無比艱難。
自她臥榻已是兩月有餘,初冬的時候不慎落湖感染了風寒,一直都沒有好轉,後來越來越嚴重,直至藥石無醫。
她知自己大限將至,早在三日前就遣人往將軍府送了家書,派人往遠在戰場的侯爺告知了自己的時日,可是直到迷離之際,床榻前竟無一人來看她。
在外人眼裏,她是鎮遠將軍之女,安國侯府夫人,又有聖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加持,風光無限。
然個中滋味,隻有她自己明了。於父親而言,她是早已無價值的棄子,於侯爺來說,她又是他不得不娶的眼線。婚喪嫁娶,半分由不得自己。
瑾怡擔心的上前攏了攏她的衣領,以免冷風灌進去,“夫人,你身子還沒大好,怎可再受這冷風?”
“讓我再看看吧。”病痛折磨的她如今瘦骨嶙峋,瘦削的臉龐散發著蒼白,她望著窗外的積雪,漫天飛舞的時候聲勢浩大,可真要去尋其蹤跡時,卻轉瞬即逝,無跡可尋。
一如她這一生。
漸漸地,眼皮變的越來越沉重,視力也開始模糊不清,在她闔眼的那一刻,陪在她身側的,隻一個婢女,一盆火爐,和漫天飛雪。
藺疏錦想著,若有來世,她斷不再受人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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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元年
藺疏錦再次轉醒的時候,淡淡的檀木香在鼻息間徘徊,映入眼簾的便是淡黃色的帳幔,兩旁裝飾的流珠隨風搖曳。
將視線漸漸拉遠,紫檀木打造的桌椅上雕刻著精致的花紋,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
眼前的一切,陌生中透露著熟悉,她將手抬起,輕觸照進的微微光束,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越發白皙細嫩,與她過往瘦弱的時候截然不同。
直到突然出現的少女聲打斷了她,“姑娘,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少女放下手中端著的藥,趕忙走到她床前,聲音中還夾雜著細細碎碎的抽泣聲,顯然是擔心極了。
藺疏錦漸漸坐起身子,將周圍的事物和眼前的人再次打量一遍,她照了數十年的銅鏡,桌麵上的脂膏依舊按著她往常的喜好陳列,
還有這窗前的雛菊,是她十六歲那年親手所植,她自然沒傻到相信這是什麼陰曹地府。
縱然是十幾年未曾來看過,她曾住了十幾年的閨房又怎麼可能不認得。
將軍府裏,唯有這裏才是她的小天地。
她看著眼前的少女,模樣與瑾怡相錯無幾,隻是年輕了不少,倒像是她還未出閣時候的模樣,她輕輕的吐出一聲:“瑾怡...”
發現聲音也不似她晚年那般渾濁,反而帶著這個年齡獨有的清亮,悅耳。
“姑娘,你感覺怎麼樣了?”說著伸出手探了探藺疏錦的額頭,然後用另一隻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還是和以前一樣,開心的表情都展示在臉上,“終於褪下去了,太醫說還有可能把腦袋燒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