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知道我下一刻就會瘋狂,早早的叫了人把我拉出去。到了門外他才去掉口罩用那副依舊是諂媚的神色對我說,“曾先生不要激動,這不能說明申先生的情況。現在手術剛剛結束,需要一段緩衝時間的。”

他把手懸在空中,像是想要安慰又有些不敢。我看著裏麵躺著的人,想起注射麻醉之前他說的話,心裏就不免會抽痛。

“你一定要治好他。”我抵著玻璃窗看著裏麵的人,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因為他要是死了,我也就死了。”

他自然是不會理解我這話的意思,隻是默默的看了我一會兒就去跟其他的醫生核對病曆去了,剩下我一個人繼續看著那個似乎從來都沒有走遠的人。

教練進來的時候我還那樣倚著牆壁看著裏麵的人,其實眼睛早就已經失去了焦點,隻是就算是這樣我也舍不得眨眼。

“出事了,你還在這站著。”他沒好氣的喘著氣,看著一臉漠然的我,見我沒有反應便掰正了我逼著視線看到他。

“你要為那個人糾結到什麼時候,他害死了你朋友,害得懷仁一直那樣躺著,現在還想害死你。”他晃了晃我的肩,“你還這樣為他擔心,你又不是天生就欠他的。”

“那又怎樣,我就是願意。”說完我慢慢的走過那條狹長而幽深的走廊,出去看著已經吹起風的場地上到處都是枯黃的落葉,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似乎也進行到秋天了。

“剛剛的糾紛,你都不會去關心一下,死人了。”

他衝過來站在我麵前,雙手叉腰,對著我大吼。

雖然出事是我預料中的事,可出人命卻是我沒有想到的。作為內地第一大型的馬場,每場賽事都有記者跟蹤報道,賽事一結束網上就會有披露,現在出了這樣的事,肯定都炸開鍋了。等著看我好戲的人們肯定眼睛都擦亮了。

我好不容易才沒有再走神,看著他專注的眼神,過了半天終於回了一句。

“知道了,我會處理。”

然後拄著拐杖離開了那片還不到深秋就滿地蕭瑟的地方,站在空蕩蕩的賽場上,呆呆的看著這一切。仿佛之前發生的事都是錯覺,沒有辦法不相信現在的我需要更多獨當一麵的能力。

秘書拿著文件過來時我還那樣看著這一切,突然就看到有記者跑出來拍照,同時湧上來開始問問題。

這更是沒有想到的畫麵,以至於我有那麼一刻是失神不知所措的。

“曾先生,請問你對於揚塵馬場第一騎士申柰林墜馬一事有什麼看法?”擠在前麵的記者首先問出這樣一個問題,我還愣在那裏進退都不是。

秘書推開那些記者,賠小心的說,“對不起,現在曾先生不方便說話。”說完就準備為我開道離開。

我轉身準備離開,可是那些記者豈會是善男信女,一個個的問題炮轟過來。

“請問曾先生就揚塵馬場觀眾鬧出人命這一事故有什麼說法?”

“有人曾看到曾先生和申柰林在馬棚秘密見麵,請問曾先生和申柰林是什麼關係?”

“有消息說申柰林在墜馬前曾凝望過你的方向,請問曾先生,你們是否真的像傳聞一樣已經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詞。可是無論在我人生的哪個階段,這個詞都形容不了我跟他的關係。

我黑著一張臉回頭看著這一個個逼迫別人回答問題的記者,終於忍不住停下來,

“申柰林是跟揚塵馬場共存亡的人,有他就有馬場。”

轉身走掉再不理會那群人在身後的嘶吼,一瘸一拐的走進後台看著那些騎士們每天都會呆的地方。

“他的更衣室在哪裏?”

“轉角。”

我慢慢的走過去,看著那個米白色的櫃子,鑰匙插在鑰匙孔裏都沒來得及取,可以看出他在上場前很衝忙。

拉開更衣櫃,我看到衣櫃的貼在衣櫃內麵的照片,是一位小孩和阿婆的照片。

衣物都擺放的很整齊,簡單的不像話。

慢慢的合上衣櫃,我看著那個印在外麵的馬場標記,一匹黑色純種馬狂奔的銅像很巧妙的鑲嵌在橢圓的青銅上,微微的凸出表麵,下麵飄逸的寫著YChippodrome。

當初取這個名字,是因為記得小時候一起騎馬時他說飛奔時候塵土飛揚的感覺很好,希望可以真的體驗那種馳騁的生活。

“若問少年兒時夢,唯有馳騁揚塵沙。”

如今他真的做了騎士,而我卻隻能在一旁看著。看著他對觀眾們笑,看著他悲傷的跌落,看著他默默的流淚,看著他閉上眼睛。

什麼都做不了,廢人一般。

慢慢的走出去任風吹亂了我的頭發,有樹葉從眼前飄過,可絲毫沒有帶走我的悲傷。

秘書一直跟在身後,保鏢一直在他身後,馬場封鎖了所有的出口,不讓記者有機會進入。穿過那條中滿法國梧桐的道路,我進馬棚牽出了他的馬。

“妖孽。”我看著這匹純黑的英國進口馬,眉目間都是桀驁不馴,跟他主人一樣乍一看是溫順的可人兒,仔細了才知道原來盡是讓人難過的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