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門口,我看著小溪對麵山上的大叔大嬸們都拿著農具回家了,那種忙碌了一天頗有收獲的喜悅掛在臉上,惹得我心裏一陣難過。
現在我就坐在自家門口,旁晚的餘熱還帶著勁,可我卻覺得異常寒冷。
有人從門口經過的時候我藏了起來,生怕會被發現。
入夜時分,我看到月亮落下的羽毛散在麥田上,泛著一層白色的光。
夜,靜謐。
我抱著膝蓋看著田野,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倚著門柱睡著了。
朦朧中聽到了腳步聲,由遠及近,急促而慌亂。
等我睜開眼就看到了母親臨終前交代要撫養我成人的家夥,裝出一副擔心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快到了才故意加快速度讓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沒有規律。
總之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讓我討厭,我憎惡見到他,聽到他假裝優雅的腳步就發毛,見到他對我笑就令我作惡。
“沙陵,嚇死我了。”我一動不動,甚至假裝沒有醒。他一把抱住我,以為這樣的表現會讓我回以笑臉。
“我不回去的。”淡淡的說出這一句,我掙脫他的雙臂,起身進了屋要關掉大門。
他一把抱住我,那時候的他對我來說高大到不能抵抗,隻要他一用力我就沒有反擊的餘地。
我沒有說話,卻看到了他在黑夜裏明亮的眼睛,趁他看著我的時候給了他一巴掌便鑽進了房間反鎖上門,用身體抵著門板等到順了氣才進了屋。
沒有聽到敲門聲是讓我意外的情況,但心裏又一陣恨,這個自稱會撫養我長大的男人,不過也隻是表麵功夫而已。
月光明朗,我看到了大門低下縫隙裏的腳,一直那樣站著,對著我的方向。
我坐在屋簷下,看著那雙一直沒有移動的腳,模糊又清晰可辨。
天都亮了,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去開了門,果然看到了他一直倚著牆壁站著。
看到我開門就湊過來看著,臉上的笑都疲憊了。三十歲的男人即使疲憊了也很好看,可是卻怎麼都讓我看不順眼。
“我不想回去。”
“那我帶你去外麵玩吧。”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拜托你不要一直當我跟你那個兒子一樣行不行?”我很不耐煩的瞪了一眼,掉頭就走。
他跟上來一聲不響的走在身後,讓我以為是因為說了小梓惹他生氣了,心裏就更加不高興。
“我是因為沒心思跟你耗,才會妥協的。”
“我知道。”
“以後不要這樣跟著我。”
他很久都沒有回答,默默的走完那一段路,一前一後沒有更多的交流就使得踩著落葉的腳步聲變成了唯一強於心跳的伴奏。
過了很久,我果然沒有再見到他出現。
急診室的燈一直亮著,我和教練就一直在門外守著,不停的祈禱。
各項檢查指標都出來了,血紅蛋白重度降低,紅血球有細胞核,血小板數量驟降,有紅係,粒單係及巨核細胞係的免疫表型,病變已經到了骨髓。
教練一把搶過去看了看抬頭問我,“這是什麼病?”
“貧血。”
他有些詫異,往上看看了那盞還沒滅掉的顯示燈,又看著我,“貧血?”
“再生障礙性貧血。”我回望他,咬了咬嘴唇低頭看著腳尖。
醫生終於出來了,戴著那副意料中的表情,歎了口氣很凝重的對我們說,“多照顧他吧,我們會盡力的。”
我們都以那種絕望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便同時推門進了病房。
病危通知書遞上來的時候我還沒有完全接受這個事情,一時間隻覺得似乎自己也時日無多了。
床上躺著的人真的很虛弱,讓我沒有辦法聯想到很多年前第一次見麵時候的英俊和陽光。
“懷仁。”教練輕輕的坐到他旁邊,那擔心的表情毫不掩飾的透露了他對懷仁的愛意。
這麼多年都一直壓抑住,就是怕有那麼一天,等到這個人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沒有了可是伸手的立場。
“你多陪陪他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轉身就走掉。
懷仁可以說是個很盡心卻不稱職的父親,無論對我還是小梓都是無微不至的關心,卻從來沒有教育過我們。
我想這都是因為那些年他都受著爺爺的教育,深受那種扭曲心理壓榨的痛苦,便不希望我們也變得一樣,隻希望我們可以以自己選擇的方式生活。
去馬場的路上司機時不時的盯著我,看不出來平時習慣半嚴肅時不時嬉皮兩下的人今天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直接去員工宿舍。”
“好。”
推開門的時候他正坐在沙發上為一條狗順毛,細心的樣子像是在對自己的兒子。而讓我最不滿意的是那表情,似乎是了結了什麼心頭事一般的露出淡淡的卻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沙陵。”他看到我到了就起身趕走了狗,表情恢複到了很久以前我們熱戀時候的,甜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