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吹在身上冰寒入骨,街麵上幾乎看不到行人,所有人都回到家中與親人享受著耕作辛苦之後的溫情時光,而在村落中央的一個古樸小院裏,楊珞也就是石先生,正站在廊簷下,盯著天邊幾顆昏暗的星星回想著白天發生的那一幕驚險場景。
柳旭幾人去青山湖郊遊的事石先生是知道的,因為早晨出門的時候他碰見了顧桐,得知他們的行程安排後,不知道觸碰了石先生的哪根神經讓他也有了出去閑遊的興致。但是與顧桐他們遊山玩水不同,石先生去的是與青山湖相隔五裏的劉家村,村裏有家酒坊,出產一種名叫‘雲中飄’的佳釀,在當地頗負盛名,石先生臨時出遊其實也是被肚裏的饞蟲勾了去的。
石先生當著顧桐的麵誇讚了兩句‘雲中飄’,於是顧桐也就知道了石先生的去處,等到他和楚茗雪發現柳旭被人劫持之後,他立刻叫書童去劉家村通知石先生,最終在千鈞一發之際石先生及時趕到,阻止了事態朝著不可挽回的地步發展。
楊珞清楚地記得他解開柳旭手腕上的繩索時,柳旭像瘋了一樣飛奔到楚茗雪身邊,小心又仔細地檢查著那小子的傷口,用自己的襯衣下擺做成繃帶,替他止血、包紮傷口,動作熟練敏捷,行事穩重,急而不躁,那份從容應對的態度讓人不禁懷疑她之前曾在醫館行醫多年,早已是經驗老道的名醫聖手一般。可是,這怎麼可能呢?那孩子的底細別人不知道,他楊珞還不清楚嗎?她在楊府待了十幾年,深宅大院,嬌生慣養,沒有人會教她這些東西,她也不可能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難道是這兩年住在平湖學到的?似乎也不太可能,根據夥計們打聽來的消息,她整日四處撒野,遊玩嬉鬧,那些大家閨秀該有的禮數規矩統統被她丟到一邊,雖然也請了西席先生,可估計也就是個擺設,總而言之一句話,這丫頭絕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主。
可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似乎也不是那麼不分輕重,刁蠻無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像是心血來潮,比如說她離開楊家,比如說籌辦的期刊,比如說混入書院,幾乎每件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朝著最有利可圖、最能保護自己的方向謀劃,當然了,混入書院有什麼利益可圖謀現在還沒看出來,不過以她的習慣來講,費了這麼大勁,冒著身敗名裂的危險,絕不會是遊山玩水混日子來的,難道是因為什麼人嗎?是有人讓她割舍不下,不惜山高水遠的追到這邊,心甘情願地守在他身邊?楚家那小子?根據觀察的結果好像也隻有他最像,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丫頭還算是有眼光,也難怪當初她能對著一眾媒婆說出那樣的豪言壯語。隻是楚家那小子的脾氣實在古怪,沒有幾個人能受得了他,不過自他和王家那丫頭在一起後,好像就再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難不成那小子心裏也已經認定了她?若是這樣的話,那我倒是可以從中撮合一二,楚家那邊我親自去說,想來問題不大,而江老安人這邊估計也不會拒絕,王家姑娘的婚事一直是江老安人心裏的一棵刺,能幫小丫頭找個好歸宿,等於是幫四房解決了最大的難題,也算是這麼多年來我們長房對四房做了個交代。
一想到四房,楊珞忍不住歎了口氣,自己那不爭氣的侄子直到現在還對這個王家表妹念念不忘,幾次跑到四房去求江老安人把外孫女許給她,氣得四房上下一見到他眼睛就直冒火,有兩次他還跟四房的那兩個小子動起了手,如今四房和長房早就形同陌路,渾不似一家人了,長此以往,整個楊家也就散了。
楊珞深深歎了一口氣,自嘲般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想那麼多幹什麼?那個家對我來說早就是可有可無,他散與不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還是把眼前的事情辦了吧,把那兩個孩子的婚事趕緊定下來,這兩個小兔崽子都不是省油的燈,拖得久了又不知會捅出什麼婁子。”
楊珞想到這轉身進了內院,他想探一探那小丫頭的口風,爭取早點把這事定下來。
楊珞現在所處的這個院落是劉家村的大夫劉老五的醫館,楚茗雪此時已經度過了危險期,正躺在廂房裏熟睡。當時他身受重傷,來不及送到縣城的大醫館,還好楊珞對劉家村比較熟悉,知道這裏有位村醫醫術精湛,寬厚仁善,便把他送到這裏醫治,用了劉家祖傳的止血神藥後,很快就轉危為安了。
楊珞走進內院時,看見那三個孩子正聚在庭院中談論著什麼,剛剛經曆了那麼驚險血腥的場麵,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股劫後重生的疲憊之色,可是語氣當中的憤恨表明他們心裏的怒火顯然沒有因為凶手的就地伏法而告一段落,這讓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豎起耳朵傾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