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敵對陣營的的兩個人竟然成了師徒,這世間的事真是說不出的玄妙。
楊珞望著師傅半晌回不過神來,許久之後才磕磕巴巴地問道:“師父,你要拿我去見官嗎?”
靈華道長苦笑一聲,說道:“為師平日裏翻的那本《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詳注》便是那位師尊所著,若真要追究起來,隻怕整個青峰山所有的道觀都要被扣上窩藏朝廷要犯,謀反忤逆的罪名了,就連為師也脫不了幹係。”
楊珞眉頭皺在一處,又問道:“師父,如今徒兒要如何做才好?”
靈華道長的眉頭也擠在了一處,回道:“老實講師父也不知道該如何教導你了,這世間的事有些是合法不合理,有些又是合理不合法,還有些則是合法合理卻不合情,若是事事都想求個圓滿,隻怕事事都不得圓滿,你隻需記得以後不管做什麼決定,自己問心無愧便好。”
問心無愧,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沒那麼容易!
楊珞從小接受的教育不管為人還是處事都要胸懷坦蕩,光明磊落,可進了‘厚德堂’之後做的卻盡是見不得光的勾當,在這個地下世界裏,弱肉強食天經地義,你要防備著被別人暗算,時不時地還要暗算別人,如果暗算不成的話,便要用刀槍來說話了,總歸是誰的拳頭硬誰活得久誰才有話語權,每個人身上都充斥著殘暴、血腥與狡詐,就像是叢林裏的野獸,哪裏還有人的樣子?沒過多久他便厭煩了,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失望。
好在還有二叔楊朔一直陪著他。
楊珞一直非常敬佩他的二叔,當年他二叔接手‘厚德堂’時,正是‘厚德堂’內憂外患,是非不斷的時候,多虧他二叔聰慧機敏,對內恩威並施,對外遠交近攻,耗費心血苦心經營了多年才使自己站穩了腳跟,然後利用手中掌握的資金涉獵利潤高、風險低的正當生意,將‘厚德堂’漸漸洗白,之後又依托生意布局,將‘厚德堂’的勢力拓展至大江南北,凡是有楊家商號‘德興堂’的地方,必定有‘厚德堂’的暗樁,有暗樁的地方必定少不了楊家的商號‘德興堂’,黑白兩路互不幹涉又互相倚靠,沒過幾年,楊家便成了富庶一方的大財閥,而‘厚德堂’也成了江湖上不容小覷的一股勢力。
楊珞出師之後,他二叔沒讓他接手商號的生意,而是讓他跟著幫派裏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學了三年江湖經驗,等他見識了社會的黑暗,江湖的血腥,人性的陰暗之後才把他叫回身邊,頭一句話便問他:“你可還願意留下來?”
楊珞想了好久都不知該怎麼回答,茫然之下反問道:“二叔,當年你又是為什麼要留下來?”
楊朔鄭重地說道:“我年少時讀書,最喜歡一句話‘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當時的心願便是能科舉高中,用畢生所學匡扶社稷,造福黎民蒼生,如今我雖不入廟堂,可做的事情卻是和當年的心願一般無二,彼時‘厚德堂’作惡多端,既為禍鄉鄰又內訌不斷,不管是普通百姓還是幫內兄弟都深受其害,我便想著若不將它引入正軌,將來等它勢大勢必會成為危害社稷的一顆毒瘤,匡扶社稷也不拘於是在廟堂之上還是廟堂之下,能讓百姓安享太平才是根本,我們楊家既然因緣際會與‘厚德堂’結識,這便是上天給我們的考驗,讓我們必須擔起的責任。珞兒,你且記住,這個世上,做個好人不容易,做個壞人也不容易,做個碌碌無為的庸人才最容易,你可願意渾渾噩噩地過一生?”
楊珞搖搖頭,很是困惑地問道:“二叔,我自然是不願意做個庸人,可是我實在看不出我現在做的事與天下蒼生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我要做的是個比壞人還要壞的人?”
“珞兒,這好人和壞人你如何區分呢?你如果不知道壞人是什麼樣,他有什麼陰謀手段,你又如何去製服他呢?”
“這……”
“珞兒,我們現在掌握的勢力用得好可以維護天下太平,用得不好就會禍亂蒼生,我不希望我們楊家的子孫將來變成這天下的罪人,我讓你去見識這惡中之惡,便是告訴你這世上沒什麼事是一蹴而就的,若想成大事,必得受抽筋挫骨之痛,磨出一幅鐵石心腸,方才能守住本心,才能擔得起肩上的責任,對得起天下蒼生。”
楊珞一直記得二叔跟他說的話,也確實如二叔所願磨出了一副鐵石心腸,可也磨沒了他對生活的所有熱情,年紀輕輕便如枯朽老木,見不得一絲朝氣,日子對他就像是漫漫刑期,熬過一日算一日,再沒有任何可期許的東西,而這一切直到碰見了那個令他頭疼的小丫頭之後有了改變。
他從來沒見過哪個女孩子這麼膽大妄為的,不知是可憐她的遭遇還是礙著親戚的情麵,他覺得有必要對她好好管束一番,可是慢慢地他發現他心裏竟然是羨慕她的,在她身上看不到那麼多的條條框框,她隻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簡單而又快樂,而這些都是他想要而不能得的,於是他便想守護她,守護那份純粹和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