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驚鴻一瞥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他心中咯噔一下,追問道,“不知這位玉姑娘原來叫什麼?”
那人搖頭道,“這個就不清楚了,隻聽說似乎是姓‘鄭’還是別的類似音兒。玉無暇原本出身也是官家,得罪了上頭才進去的。這不皇上初登基大赦,又是府尹出麵,誰還有心情再去計較陳年老賬。原先追捧她的王孫公子就不計其數,為見她一麵打起來的也不少……”
甄衍無心再聽他興致勃勃的介紹,獨感悲涼。按年紀算應當是玉嬈了,沒想到她淪落風塵,又作人妾侍。縱然有心相救,無奈木已成舟,怕她亦是早不記得自己這個長兄了。
一陣風起,天色漸暗,甄衍渾渾噩噩的離開街道,強打精神到京郊找了一間便宜的客店,租了間靠近柴房的小屋子。屋中除了必備的桌椅板凳,其他的物什擺件一概全無。
屋中油燈如豆,甄衍靜靜的一個人坐著,坐久了起身走到窗前,屋外月疏星稀,夜風呼嘯,店家懸掛的一盞昏黃燈籠被刮得歪歪斜斜。
回到桌邊,拿起讓小二送來的酒仰頭喝了一杯,自製的酒味嗆人,力道卻很足。一醉解千愁,雖說當不得真,但總能讓甄衍暫時解脫。
福永巷是舊日甄府的所在,自從被先帝查抄便日漸荒廢,周圍的鄰居也紛紛搬遷。年久失修,院落裏野草叢生齊人高,匾額上也掛著厚厚的蛛網,隻有附近的孩童玩耍時才會靠近。
甄衍站在門口,門上的封條上的字跡已模糊不清,紙張也破爛不堪。想到父親客死異鄉,魂魄無依,母親與妹妹們也四散飄零,不禁悲從中來,生怕被人看見引來是非,又急忙擦去眼中的淚水。
“少爺……您是少爺嗎?”
甄衍聽有人喊他從前的稱呼,也覺詫異。甄氏一族被流放後,京中的故交唯恐避之不及,紛紛與甄遠道劃清界限,世態炎涼,各人自掃門前雪。誰還會這樣叫他?
隻見喚他的人荊釵布裙,甄衍見到對方一雙漆黑靈活的大眼,覺得似曾相識,問道,“這位姑娘認識在下?”
“少爺,我是流朱啊,您不認得我啦?”流朱笑起來,嘴角凹出小小的渦兒。
“流朱?!”甄衍細細端詳她,果然是嬛兒曾經的貼身侍女,心中喜道,“我還當你被賣去外省了,想不到竟然能再見到你。這些年過得可好麼?”
“勞少爺念著,奴婢過得還好。也就是頭兩年稍稍吃了點苦,後來被賣到南寧的薛大人家,他家的小姐前年嫁到京城,奴婢作為陪嫁也就跟著一道回來了。想著從前大小姐,還有老爺夫人對奴婢的照顧就悄悄過來看看,算是盡一點心意。”流朱說到最後透出濃濃的懷念,甄嬛待她如同姐妹,從來不曾打罵過半句,她總記著小姐的好處。
“你有心了,甄家落到如今的地步,也隻有你不忘本還回來看一眼。”甄衍歎息道。
流朱道,“奴婢聽說二小姐現在是宮裏頭的姑姑,她從前還救過晉王殿下的命。等閑的貴人也不敢小瞧她,少爺大可放心。”
甄衍輕輕點頭,總算有一個妹妹勉強稱得上圓滿。隻是‘自古一入侯門深似海’,更遑論宮門,玉姚能有今日背後也不知嚐了多少辛酸,終歸家門敗落連累了她,為人奴仆,終身也不得出嫁。
“你這樣私自過來,薛家的人可會責怪?”甄衍也清楚官宦家的門禁森嚴,不想讓流朱平白受責難。。
“少爺放心,奴婢現在也不忙著事,趁著這會子替小姐出來買東西的空兒順道過來一趟,沒人會注意的。”流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