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尾聲
假如這是一個夢,那麼,這是一個很長的夢。但既然是夢,便總有醒時。
可她寧願永遠不要醒。即使生命的終了,也該終了於夢中才對。
何況,她並不能分辨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夢。
如果是一個夢,為何在她的身上仍留有頭狼所傷的三道抓痕?如果是一個夢,為何她會帶來了一雙各碎作兩半的翡翠耳墜?
但,如果不是夢,為何她會在醫院的病房醒來,但胸前並沒有為利器所傷的創痕,而隻是因墜馬而致手臂的骨折?
麵對家人與朋友的焦慮與關心,她顯得有些茫然,有些恍惚。
烏雲其其格的生命在夢中結束。而她的愛人,以及她的愛子,也永遠留在了夢裏,留在了曆史中。
不,留在了曆史中的,大約還有她的伊頓吧?
洛安琪雖活了下來,卻再也沒有能力回到夢裏。
是她親手斬斷了自己與那一切的聯係,斬斷了所有的情緣。但她卻沒有一絲釋然,有的,卻隻是無盡的悵惘與心痛。
後悔了麼?
住院的期間,洛安琪在手機上搜索了無數關於那個時代、那個人的東西。有她經曆的,有她所熟知的,還有讓她崩潰的……她不禁無數次地問自己,究竟是她改變了曆史,抑或她原本就是曆史的一部分?
還有,關於她的身世,又是怎樣的?
不知多少個夜裏,她獨自站立於病房的窗前,望著窗外悠遠的夜空與腳下的燈火,心中那份宛如被生生剜去一部分的痛,卻讓她淚流滿麵。
她之所以如此決絕地要完結自己的生命,為的無非是逃避、是解脫,卻不是這般與他們父子隔世相望的絕望與淒然。
女子坐在床頭,怔怔望著窗外的藍天。
不知是不是因為骨科病房的樓層處於揚灰層,從這裏看出去,天空似乎是分層的,即使再晴朗的天,也總有些灰蒙蒙的,讓人覺得十分憋悶。
記得在科爾沁,以及盛京時,天空是那樣的清澈,空氣是那樣的清甜。
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要回來?
為什麼要……背棄與他的誓言?
對了……因為他不顧她的感受,執意要將他們唯一的兒子過繼給他的哥哥……
可為何,她現在卻並不那麼恨他了呢?難道是因為,死過了一次,心中也越發審慎地看待一切了麼?
“丫頭,又在發呆了?”門被推開,一個高大壯碩的男子走了進來,將一袋水果放在了床頭櫃上,“我買了好幾種水果,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削。”
“不用,師兄。我自己來,拆石膏已經很多天了。”
“不行。你哥讓我好好盯著你。昨天我隻是出去打發那個書呆子,把刀扔在桌子上忘了收起來,你就用它割了手腕。”
洛安琪低下頭,看了看左手腕上那昨日剛纏上的繃帶,唇邊淡淡一笑。“那隻是個誤會,我怎麼會傷害自己?”她將頭靠向身後的床頭,望著天花板,低聲喃喃道:“我已經死過了一次。不會再死了。”
“你說什麼?”楊躍一邊削著一隻梨,一邊瞪大眼睛盯著她。
“沒什麼……”她搖了搖頭。她折磨自己,傷害自己,就是想要知道怎樣能夠再回去,回到那個夢裏。
但她也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翡翠碎了,她與多鐸唯一的聯係,斷了。
“我後悔了,多鐸……”她輕輕撫著手腕上的傷痕,眼淚不禁流了出來,“為什麼人總是會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我找不到你,再也找不到你了……”
在他的記憶中,究竟有沒有屬於她的部分?在他離世之後,為他殉葬的那兩人,究竟是誰?
“哎……你怎麼又哭了?”楊躍捏著削好的梨,手足無措地瞪著她,“得得得,大小姐,我不提那件事行了吧?來,快把這梨吃了吧!”
女子流著淚接過了水果,仿佛有仇般地拚命地啃了起來。但邊哭邊吃的結果就是噎得氣也喘不上來。
“拜托……沒人跟你搶好不好?不要哭了!”男子一副崩潰的樣子。
每個人都不明白,洛安琪為何會如此反常。即使是為了視她有如女兒般的蘇琳的突然告別,也不至於變得如此。
“令妹的骨傷已好得差不多。若是算在我這裏,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主治醫師扶了扶眼鏡,低頭看著病曆。
洛銘川與楊躍對視一眼,問道:“那,我現在就可以去辦出院手續了吧?”
“等等。”醫生抬起頭,“今早我與精神科的典醫生討論過,他建議你們將她轉到精神科去。”
“精神科?!”兩人瞪大了眼,異口同聲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