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終於吸了一口煙(1 / 2)

“都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回家睡覺啊?”

吳桐重複了老王頭的話。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反問老王頭。吳桐看了看左手裏髒兮兮油膩膩根本就擦不著的火柴盒,又看了看右手裏磷頭已經磨光了的一根火柴棒。他又問了一句。“天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家睡覺啊?”他像恍過了神,將火柴和火柴盒扔了,騰出了手。他也轉過了身,又愣了會神,朝北走去。路過學校門口,他走過去看了看。整個校園像閻王殿般陰森著。他朝門口叮當叮當踹了兩腳。又呸呸啐了幾口。他忽而發現什麼東西從他嘴裏吐出來,低下頭,他看見,那是一支煙。

他想抽一支煙。他一直想抽一支煙。好像是這樣的。好像已經這樣很久了。但是,都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去睡覺呢?吳桐沒有再管想不想抽一支煙的事,他回頭眯了眯眼睛,又踮了踮腳尖,看到那個老王頭已經被黑夜給吞掉了。但是,他的話卻楔進了吳桐的腦袋裏,擲地有聲了。吳桐仿佛醍醐灌頂般,被點化了。他該回家睡覺了。回那間租來的房子。可是,那間租來的房子是家嗎?

他媽的,怎麼又想抽一支煙了。

吳桐回到了租賃的房子。

外麵的霧似乎深了,水氣像夜色一樣濃重撲鼻。一簇一簇的路燈光都仿佛戰敗的軍隊般狼狼狽狽退避三舍了。霧水濕漉漉涼涔涔蒙過來,像箭樣追著丟盔棄甲的逃兵。燈光在一片湖湖海海的世界裏,似了大洋裏的一個小島,冷冷清清,孤孤單單,一地悲慘了。跟著悲慘的還有房間裏吳桐的內心。吳桐像一團棉花狀的燈光樣浮在小床上。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他想起李密《陳情表》裏的這句名言,濤濤浪浪的酸楚便汪洋了整個腦海,又像血液樣澎湃了全身。他不想再想什麼了。他隻想睡去。他隻想快點結束這個荒唐而又漫長的夜晚,他必須從夜晚裏逃出來,站在陽光下。他必須攢下時間在應該的時候慢慢去潛進那些光子、電子、原子和分子們的微觀世界,誠懇而耐心地了解它們的結構、性質、質量,帶電量以及它們跑起來後的運動軌跡。他不想再多想什麼了,但是,仿佛慣性般,他的思緒順著“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文言名句開墾出的一條羊腸小道忽忽悠悠蕩下去。春蚓秋蛇,意思是書法拙劣。含沙射影指的是暗地裏誹謗中傷。暴戾恣睢形容殘暴凶狠。注意不以為意和不以為然的區別。不以為然裏有輕蔑的味道。對了,還有不足為訓,是不能當作典範法則的意思。千萬注意。數學中反函數其實是雙曲線的一種。不用證明,記下就是了。空間幾何題目最好全都用向量來解。即使想象不出三維圖,隻要按著向量方法的步驟來,也能解決問題。數學歸納法的題目最後一問以後就別再做了,也不用準備了,準備了也沒用,後麵的問題是為考北大清華的人預備的。英語就隻能聽天由命了,或者說,望洋興歎了。已經到了現在,提高成績的可能性接近零了。但是,聽力估計可以突擊一下。物理,還是別忽視受力分析。還是要注意用能量的觀點解題。粒子在混合場中運動的題目出大題的可能性很大,要格外加強這一方麵的練習。化學中,掌握醇,酚,醛,酮的構成及它們的化學成分。羧酸和氨基酸的性質要了解。要掌握糖類、蛋白質的結構,性質,合成方法和用途。有機化合物這一章剛剛複習完,測試結果還不錯,但要注意查漏補缺。生物,生物好像已經兩天沒上課了。生物……吳桐的思緒應該深入生物考試內容的時候,像是疲倦了,頭暈了,走路頭重腳輕起來。又像是喝醉了,醺醺的,一腳輕一腳重地顛簸了。吳桐的思緒隱約覺出了生物內容的大體位置,一腳踩了,下力邁了,卻一下子撲了個空,跟頭栽地牢牢的,像樹根般遒勁粗壯蜿蜒進土地骨頭裏了。思緒像提親的媒人被擋在門外樣碰了一鼻子灰,立在別人家的門口,一時間不知道何去何從了。後來,媒人擺了擺手,擦了擦鼻子上的灰,賭氣回家了。思緒也就慢慢地站起來,自認倒黴似的,往回退了兩步。但是,退回來兩步的地方也不是原來的地方了。它正納悶呢,吳桐的耳朵裏就清清亮亮呼呼啦啦地響起了王菲的歌聲:天曉得既然說,你快樂於是我快樂……吳桐就像在做完試卷檢查的時候,猛然發現反麵還有一頁全部空空白白時一樣,什麼都不願意想一點也不願意動的思緒又往另一條路上疲疲倦倦又忙不迭心甘情願地抖動起腳步了。他想到了湯米。心裏忽然擔心地要命。死去活來樣的難受。他從床上爬起來,視線越過窗子長長久久根植在湯米家的位置。一朵光亮從她家的陽台混出來,像一勺洗衣粉灑向浸濕的一堆髒衣服樣漂白著無窮無盡的黑夜。他站在窗前,一瞬間裏思緒跳到了“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詩句。他忙把思緒拉回來,聚精會神看著窗外,霧水橫流,月光照不透,月光流盼,霧水遮不嚴。他想象著湯米像一個犯人樣被帶走後刑訊逼供的場麵。他在潛意識裏還一直無法承認那個短頭發的女人,那個說了“不知廉恥的東西”和“唱什麼唱,回家後再收拾你”兩句話的瘦小女人,是湯米的媽媽。她是湯米的媽媽,那麼,他就是於老師的姐姐。但是,這又怎麼可以呢?就在吳桐幻想著甩過他一個耳光也甩過湯米一個耳光的女人不可能也不可以是於老師的姐姐的時候,房門嘭嘭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