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鵬後來還是栽了。栽就栽在,他看到,有幾個人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頭跑,他就真真以為,吳家村遷徙到鳳林村的二百多口子人,都是他的子民了,而他也可以隨時對著他的子民殺殺砍砍了。但是,不要忘了,二百多個人中,想當混混的也隻不過是那麼三五個,而他充其量也隻不過是那三五個人的頭頭而已。
2008年的國慶節,李莎莎的男朋友提前從韓國回來了。李莎莎聽了吳柏的話,決定回到她既定的生活軌道上去。李莎莎離開了鳳林村,臨走的時候,吳柏還去車站送了她。事情本該這樣結束了,一切也應該歸於平靜了。她走她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彼此祝福,彼此感念,彼此善意地看著對方漸行漸遠。但是,陽關道上的她卻怎麼也不習慣了陽關道上的路。三步一回頭,五裏一徘徊。她好像成了那東南飛的孔雀,耿耿於懷於一些心底不曾忘卻的微波微瀾。她又發來了短信。她又在網上留言。她又在與男朋友長別後的舊歡裏體會到了也曾有過的一絲絲的失落和索然無味。李莎莎沒有和她的男朋友在預定的2009年的農曆新年結婚。她和她的男朋友之間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她們沒有結婚,也沒有分手。在雙方的父母眼裏,他們還是一對已經默認了無數次的兒子和兒媳,女兒和女婿。原先結婚的日期更改了,原因不詳。他們到底要什麼時候結婚,沒有人知道,但是,這不要緊,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肯定是快要結婚了。快要結婚的這對老情侶直到一年以後的2009年的國慶節還沒有順利把婚結了。2009年的冬天到了。已經告別鳳林村一年多的李莎莎又突然來到了這裏。
李莎莎來送她的奶奶吳秋香到她的姑姑家過冬。李莎莎的姑姑李慧文是吳家村走出去的一個大學生。而且,李慧文畢業的大學就是我休學的那所學校。李莎莎的姐姐李沛沛能成為吳家村第一個出國打工的人,除了因為李沛沛身上具有的敢為天下先的勇氣和魄力以外,李慧文獨具慧眼的點撥也起到了關鍵的作用。李慧文的丈夫是土生土長的鳳林村人,考上大學以後,他離開了鳳林村。不過,他離開得並不遠。他跟李慧文結婚後買的房子就在鳳林村一條馬路對過的居民樓裏。留守在鳳林村的李慧文的婆婆這兩年過的很滋潤。她整天的樂嗬嗬不是因為她投資的兒子現在有回報了,而是,老了老了,她倒成了十幾個人的房東了。她每年什麼都不用幹,光靠那些房租就可以活得有聲有色有模有樣。她可以大大方方體體麵麵不要她兒子所有天經地義的接濟和救助,家裏那幾間破房子,就讓她輕而易舉體會到了享清福的感覺。
李莎莎把吳秋香送到李慧文家後,並沒有急著回去。她去吳月那裏住了幾天。她要親自去吳柏那裏要一個選擇。這一年多來,李莎莎跟她的男朋友斷斷續續地交往。這一年多來,李莎莎跟吳柏斷斷續續地短信來往。她專注地陷在兩個男人之間,不能自拔。她像哈姆雷特思考生存抑或毀滅一樣,認真判斷著選他還是選另一個他。這樣的一個兩難困境已經成為了她生命的全部內容。並且,她已經開始深深迷戀這種兩難的困境。她甚至產生了讓這種折磨人的兩難困境永遠存在下去的幻覺。她很難受。她專心致誌地難受。以致於她終於忘了她為什麼難受。她用一年多的時間成功地讓這種困境酵發出了一種審美的味道。於是,她又從迷戀困境本身跳升到迷戀籠罩在困境外麵的那一層層稀薄不勻的意境和美感了。她用她渾然天成的感性思維切斷了困境所有演變的可能。她終於愛上了她的困境。於是,她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帶著她的困境離開。離開三年。在這三年之內,肯定會有一個男人忍受不住煎熬主動打爛她心愛的困境。那麼,她就可以全心全意為剩下的另一個男人營造另一種形式的審美感了。但是,很不幸的是,當她再一次去日本打工的決定付諸實踐以後最終成功之前,他的男朋友就洞悉了她離開的緣由,並不忍了她將來三年的孤苦無依。她的男朋友提前忍不住煎熬提前摔碎了她心愛的困境。某一天,李莎莎從她完美的困境中伸出頭來,驚訝地發現,她那生發於現實後來被自己當成一種理想珍愛的困境在現實中早已經不複存在了。她眨了眨她的圓眼睛看到,她的男朋友正在跟另一個女孩纏綿在一張對她來說記憶猶新的床上。她聽到她的困境嘩啦一聲玻璃落地樣碎渣四濺了。她突然就失去了離開的理由。她突然清醒了。是呀,不可能有兩個男人一年又一年毫無抱怨地等著自己甄別和挑選啊。
她失去了最初離開的理由,冷靜下來卻又決定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她不再是為了逃避而離開。她不再是為了迷戀兩難的困境而離開。她的離開變成了一種承擔。她要來鳳林村問一問吳柏,他會不會等她三年。而她三年的付出終於可以隻為了一個人的等,隻為了她和他兩個人的未來了。她要問一問吳柏,願不願意。當然,如果不願意的話,她還是會決然地離開。她這時的離開是為了她自己的將來。是為了告別那個樂此不疲地沉浸在兩難選擇中的自己。是為了告別那場某種程度上把兩個男人當做兩個玩偶來左右把玩的遊戲。她的迷戀發散了她的感性思維,但是,她的感性思維不解決任何問題,現在,玩偶不陪著自己玩了,她的感性思維也終於狠狠傷害了她。這是她的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