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秋香:你放了李大成,算我求你。
吳越山:我放了他行,可他不會放過我。
吳秋香:我跟吳玉雪是一個奶奶看大的,你看在我們這關係的份上,也得這麼做。
吳越山調了頭走出幾步。
吳秋香:吳越山,你站住。
吳越山回過頭來,暮光昏照裏,看到吳秋香赤條著身子站在身後。
吳越山:你這是幹什麼?快把衣服穿上,要人看到,跳進黃河裏也洗不清了。
吳秋香:你不答應我,我就喊人。你看著辦。
吳越山:你這是……快,快穿上衣服呀,有話可以慢慢說。
吳秋香:你答應了?
吳越山:我答應……答應……求你把衣服穿上吧……你這不是訛人嗎?李大成根本就不值得你這麼做。
吳秋香慢慢穿著自己的夏衫。
吳秋香:男人說話要算數,你可答應了。不能反悔。行,你走吧。我不喊了。
吳越山轉身邁出了幾步。
吳秋香剛穿好了褲子,上身的淺藍衫兒還沒係扣,兩朵玉峰奶子也還敞在外麵,她猛地撲上去抱緊了吳越山的後背。
吳秋香激動地語無倫次:
越山,你要了我吧……我不喊,我怎麼會喊呢……我是心甘情願的……我巴不得呢……我什麼都不比玉雪差,真的……你要了我吧……
吳越山僵立在那裏任著吳秋香手和臉的揉撫。
吳越山:別這樣。回去好好和李大成過日子。
吳越山的眼睛直直看著廟外的琴柏樹。
吳秋香:我讓李大成強奸了……我還過什麼日子……強奸了……你是不是嫌棄我……你說,你是不是嫌棄我……
吳越山一動不動。
吳秋香:我不……我不想這樣……我看上你了……吳玉雪有的東西,我也要有……我哪裏都比她強的……你跟我跑吧,我們一塊跑吧,離開這裏……
吳越山閉上了眼睛。
吳秋香:越山,你知道嗎?……我讓他給糟蹋了,我不跟著他過,你說,我能怎麼辦?……越山,你知道嗎,我心裏好苦啊……
吳越山猛地轉過身來,將淚流滿麵的吳秋香壓倒在地上。
兩個人滾打在了一起。
吳秋香想把吳越山的褲子拉下來時,吳越山騰地站起來。
吳越山:對不起……不行……我們不能這樣……你要好好的回去跟他過……日子還長……還長……
吳越山瘋跑出了破廟。吳秋香的誘惑香飄萬裏,他慶幸他的劫後餘生。夜已經全黑了,一絲冷蟬的嘶鳴突然響起。他回到了他的生活。
吳越山本來正直裏就有猶豫,善良裏也摻雜了一點軟弱。現在,他就更硬不起來了。仇恨這種東西本身是帶著爆炸性的,一旦形成,也是地久天長的,但是,怕就怕,這仇恨跟自己沾親帶故的人有絲絲縷縷的牽絆。仇恨,其實是一種很深的感情。甚至,有時候,為了維持一種感情的深度,會潛意識地去搭救那些讓自己深惡痛絕的人,去挽留自己仇恨的對象。也有時候,兩個很親的人之間,為了證明那種生命聯係的深刻性,會去恨,死心塌地的恨。因為恨裏麵,除了骨子裏的不屑,還有骨子裏的熟稔和了解。李大成和吳天狗們上交了各自的贓款。最終,這件事情在吳家村各個勢力之間達成了和解。最終,新的對峙,新的隔閡,新的仇恨,以及,新的容忍,埋在新一輪的人心裏。生根發芽。等待,開花結果。
單翅鳥為什麼要飛呢
我為什麼
喝下自己的影子
揪著頭發作為翅膀
離開
--海子
對於吳緬聖,世界一開始就過多地呈現了猙獰的一麵。某年某月某日,當他第一次對眼前的人和事建立起概念的時候,他驚訝而又恐懼地發現,所有的孩子都是在用兩條腿蹦蹦跳跳地奔跑,唯獨他,走路的時候需要一瘸一拐,唯獨他,區別於其他孩子之外,過早地體會到了行路的艱難。同樣一段距離,同樣一段泥濘,同樣一段埋藏著碎瓦片、碎石片和玻璃碴子的街道,他要趟過跨過度過的,遠遠不止於一段現實的路。那道路的兩旁,亦不僅僅是滾動綠浪的莊稼地和流水一樣的蟬鳴。他還要踩過比一望無際的莊家綠還要汪洋恣肆的別人的眼光。他還要碾過那些順著瞳孔反射進內心的波濤洶湧的恐懼。自卑伴隨著血液的新陳代謝流入吳緬聖每一個細胞裏。他的性格浸泡在有自卑摻雜的血液,漸漸染上了軟弱的腥味。置身因陌生而顫抖的童年,每個人都渴望著來自這個世界的友好和情誼,以此驅散那些因無知和好奇帶來的不由自主的顫栗。然而,對於吳緬聖,那蒙著自卑身影的渴望注定隻會轟轟烈烈地發生在內心裏。有那麼多同齡人成長中的自信需要通過他來滋生膨脹。有那麼多不怎麼強大的麵孔需要借助對於他的嘲諷來主動地向強大靠攏。還有那麼多鋪天蓋地的倚強淩弱的本能找不到施展的場地。他不可能幸免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