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段(1 / 3)

‘我不是那個意思。’林老師很苦惱似地用筆敲著桌麵:‘我沒有打算像逼廖清水一樣的逼你,隻是你既然已經考進來了,功課重實驗又多,真的有必要這樣修外係還是大學部的,沒學分的課嗎?你到底要做什麼呢?’

我也說不上來。我隻覺得我要做點什麼,我至少要去試試看。

種籽已經萌芽,我所能做的,就是努力灌溉,至少給它一個生長的機會,然後看看它會長成什麼樣子。

‘我一直覺得小馬對你們都有不太好的影響。’林老師碎碎抱怨著。‘他那個人有時候真的像匹馬一樣,抓都抓不住。他有辦法想得深做得多,你們不見得可以啊!他又愛鼓勵你們,這樣不曉得到底是幫了你們還是害了你們!’

我默默地看著林老師非常不情願地簽了名,還一再強調不可以影響實驗進度,如果係上的課念得不好或實驗沒有到達他要求的水準,‘我是一定會叫你退掉這些植物係園藝係的課的。’

我的日子從此變得非常充實。白天,透早起床。安安靜靜的進實驗室,安安靜靜的做我該做的實驗,念我該念的paper,上課,考試,寫報告。

因為沒有時間照料的關係,植栽們都被我收起來了,有的送給樓下係圖吳小姐,有一盆還送給動物房的先生。慢慢的,我的桌麵上也幹幹淨淨的隻剩下書和報告、筆記本。

抽屜一拉開,藏在最裏麵,還是可以看見一疊以前清水學長幫我寫實驗步驟的紙巾。靜靜躺在角落,蒙著一點灰。我總是稍微翻一下,看兩眼,又把抽屜關上。

整個人沈澱下來之後才發現,原來我以前真的很好命。有什麼實驗步驟不會做或不清楚,隻要捧著去清水學長麵前,就可以得到解答。有什麼想不通的,隻要一轉頭,小馬學長就在那裏,好像百科全書一樣,問了就知道。

原來那樣的日子已經都過去了。

我隻記得,那個時候,傷心是可以哭的,開心是可以大笑的。有話可以直說,被欺負了可以找人作主。撒嬌,不管是故意還是無心的,會有含著笑的眼睛看著我,寵寵地任著我鬧。

偶爾也有慌張的時候,還是會習慣性地抬頭看看四周,甚至脫口而出叫了學長兩個字後,才發現在這裏現在隻有同學跟學姊,沒有學長了。已經沒有不管大小事情總是幫著我、微笑溫和的清水學長,沒有麵無表情眉心老帶著兩道深紋、但是問問題總有答案的阿江學長,當然也沒有嘴角永遠掛著個略帶嘲諷笑意的,讓我衷心崇敬的小馬學長了。

隻剩下我一個人。

隻有我自己了。所以我沒辦法告訴誰,我常常在夜裏一遍又一遍地做著夢。夢境都很清楚。簡直真實得讓人無法辨認夢與實際的分界。我在夢中總是猛地領悟到自己睡過頭了,慌張得要命,今天要跑大片的該早點去,還要幫清水學長打字,老師要的菌我好像忘記種了?小馬學長要送過去醫學院的sample,我弄好了沒……然後一身冷汗地醒來,會發現鬧鍾根本還沒響,我也不用趕著去實驗室,沒有那些工作在等著我。

另一個夢境則會令我在夜半醒來之後,輾轉無法重新成眠。那就是夢到君苓學姊和清水學長,都用很沈默的表情對著我,而我則在夢中徒勞地一直嘶吼,用盡全身的力氣和肺裏所有的空氣,像是不要命那樣的淒厲吼叫著。

對不起,對不起,學長對不起,學姊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在道歉。正如我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夢到君苓學姊或清水學長之後,我會帶著淚痕醒來。醒來之後更加沮喪,因為清楚的知道,連夢境都不是最慘的。現實世界裏,我連辯白解釋的機會都沒有。我的嘶吼,永遠到不了學長或學姊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