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蒔依向來是個比較理性的人,理性就是不做任何不值得的事,目前這不值得的事就包括與陵洛置氣,所以她語調平和的說了這句話,和善的讓陵洛多看了幾眼。
“聽起來你還是在懷疑,懷疑他,懷疑我。”
穆蒔依不置可否的笑笑。
“看來我必須拿出我的誠意了。”陵洛雙手按在腿上,故作嚴肅的道:“我真的是暮江王的哥哥,不過卻是表哥,家父與蘭洛的母妃是同胞兄妹。我的名字也不算騙你,隻是少了姓而已,蘭陵蕭氏,你該聽說過吧,是我本家。”
穆蒔依微笑:“麻煩說重點。”
“……好罷,性子這樣急……我唯一騙你的就是鐵衣之職,我隻是想路上方便。”陵洛還在解釋,他自己也不知為何。“好罷,長話短說,我是刻意接近你的,從你離開暮江城我就跟著你,為的是查找你是夜隱樓人的證據,並且順藤摸瓜。”
“可惜,這一路上你倒是表現的十分良善,也未曾顯露武功,到孟平失蹤,我看你的失魂模樣幾乎就完全相信你了,想著或許你原是夜隱樓之人,決心改邪歸正,或許,是你擅長隱藏,足以假亂真。”
穆蒔依迎著陵洛的目光,還是笑笑,一副好聽眾的模樣:“或許。”
“如果你是改邪歸正被追殺,投靠朝廷也不失良策,這天下說開了也不過隻有朝廷與江湖,你想在兩者之中選一清白嫻靜處,恐怕是不能。朝廷如今正大力清剿夜隱樓,你若能在這時棄暗投明,戴罪立功,今生榮華安逸也是唾手可得。”
眼看穆蒔依毫無反應,陵洛又道:“如果你是第二種,那你來京城,這天子腳下恐怕更是來錯地方了。”
穆蒔依道:“或許我是第三種,因為被無故追殺而被無辜誤解的倒黴蛋。”
“無辜?誤解?若真是誤解,那也是你自己可以造成的。”陵洛撇撇嘴。“你真是公孫大娘的後人?”
“我……”
“若你是,你便是夜隱樓中人,若你不是,夜隱樓的人又為何一定要抓你?這其中因由,你可曾想過?”
穆蒔依再次默然。
“不論你想過與否,我今日便是要合盤托出的。夜隱樓中有十二殺手,我們不知其名,隻以其兵刃稱呼,除你見過的羊角匕首,隻有三個露過麵,太白酒壺,赤練紅拂,還有便是娉婷關外驚天動地的公孫劍舞。公孫劍舞在江湖上的威名比羊角匕首尤勝,隻因匕首乃匹夫之勇,劍舞卻是萬夫莫敵。”
“不論你是不是,你都欠我們一個解釋。”
“也許你不愛聽,這一路上據我觀察,你也不過是個稍優秀點的普通人,若說真有何值得尋味的異常,也隻有一個,你從不問為什麼,在第一刻你便精密設計好了要怎麼辦,卻連最基本的原因都未曾想過,或許你想過,可是誰也不知道。”
“如今朝廷與夜隱樓勢同水火,一觸即發,也是你做抉擇的時候了,或在水中生,或在火中燃,沒有中間地帶。”
這一晚注定是極不平常的一晚,穆蒔依的思想連受兩次極大的衝擊,直到躺在床上腦中仍是亂哄哄。自己行事向來是三思而後行,三思是謂思前因,思後果,思形勢,必要則其善者方可行之,如陵洛所言,不符自己性格,細細想來卻也不無道理。來此時日已久,心中所想與眼前所見還是無法契合,天黑想電燈,看見的卻是燭火光亮,出門想汽車,入眼的卻是駿馬來去,每日清晨張開雙眼,望著頭頂的屋梁,摸著手下的粗布衣帶,總是久久悵然。
適應卻無法習慣,適應是每日吃的鹽,喝的水,說的話,習慣卻是眼中看的景,心中暖的夢,身上流的血,在此度過的歲月,便是千年也不過一聲歎息,她不在乎,更匡論問問些個為什麼,在她心中疑問隻有一個,怎樣回去?想得深了也不過是另一個,為何回來這裏?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