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
穿過層層宮闕,走過低泣的人群,昏暗的金塌上躺著那個意氣風發滿腔熱血的青年,他麵色蒼白猶如一支燃盡了的蠟燭,穆蒔依跪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手指冰涼,握緊了也暖不熱,好半天,他微微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緩緩合上,又睜開,笑了一下,這微弱而寬容的一笑將穆蒔依的眼淚全部帶了出來。
他說:“我以為是在做夢。”
他說:“我剛才想,幸好我沒有騙過你,不然你一定不會回來。”
他說:“你回去時,把我也帶上吧,我真想看看你說的那個時代。”
他說:“還是把我撒在牡丹江吧,我還是放心不下……”
他說:“再給我講講你們那時候的事,給我唱一個你們那時候的歌吧。”
穆蒔依泣不成聲,伏在他耳邊道:“我給你唱國歌好麼,你聽著,不要忘。”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鑄成我們新的長城……
東方玄錫的眼中迸發出光彩:“真好聽啊,真好聽,是我們的國歌!真好聽啊!”
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前進,黑暗中,前進,永不停歇,前進……
倏,燭火湮滅,玉碎宮傾。
之子於歸
同年八月,渤海國與梁國戰事結束,渤海國帝後薨,渤海國公主捧金印跪於大周皇帝階下,請永世為臣為民,梁國遂退兵,數年不聞梁王朱溫聲息。
天下再一次呈現出祥和甜美的太平,盛世仿佛一顆發酵成熟的果實,緩緩散發出醉人的濃香。中秋將至,家家戶戶都曬好了粽葉,淘好了糯米,皺巴巴的大紅棗躺在簸箕裏曬太陽,越曬越甜,甜氣如樒汁從一道道細褶子裏滲出來,將院子裏的落葉,青石縫裏的枯草,甚至路過的秋風也染上了一絲甜滋滋。
鄉間郊外的土路上悠悠走來一匹大馬,馬上隨意的坐著一個葛衣的青年人,頭上鬆鬆的梳了一個發髻,難辨男女。走近了才發現馬上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童,倚在那人懷中,那人低頭與小童細細的說著話,聲音由遠而近聽著有種意外的恬然和安寧。一個教書的先生騎驢緩緩相對而來,擦肩而過時竟聽見那人是在念一首詩,一時入神不由自主的停住了驢兒,待到農人詫異的喚醒他時,一低頭已是情不自禁的滿臉淚水。
馬穿山徑菊初黃,信馬悠悠野興長。
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峰無語立斜陽。
棠梨葉落胭脂色,蕎麥花開白雪香。
何時吟餘忽惆悵,村橋原樹似吾鄉。
小童聽不懂其中愁滋味,隻懵懂的追問:“穆姑姑,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穆蒔依無法回答,隻得柔聲問他:“你想要回去做什麼?出門玩不好嗎?”
“可這裏不是我們的地方,我想要回家。”小人兒十分嚴肅的看著她。
穆蒔依不明白:“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是不是聽見誰說什麼了?”
“是我自己感覺到的。穆姑姑,如果這裏是我們的地方,為什麼我們一直都在不停的走呢?”
穆蒔依無語,將他稚嫩的身子摟入懷中,這是一個聰慧的孩子,具有一顆敏[gǎn]而透明的心,和他的父親一樣,他們都生錯了地方。“不敗,穆姑姑帶你去拜一位老師,等你長大了才可以再回去,這是你娘的交代,你願不願意?”
小人兒抬起頭:“不敗聽娘的話,不敗願意。”
“乖,那我們就去找他吧。”
馬兒放蹄,奔跑向落日的盡頭。
洛陽城中節日的氣氛已濃到了極致,大街小巷中都是彩燈招展,斑斕可愛。芭蕉巷深處,一扇木門外站著一個錦衣翩然的貴公子,描金的玉扇輕合,木門無聲推開,明黃的扇墜在昏黃微醺的小院中劃出一道恍惚的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