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哥看著眼見這個隻到自己胸口的少年,臉上不見憤怒和不舍,隻有堅毅和果然,他笑了:“是條漢子,比趙老三有血性。這地契我就收下了,剩下的一百四十兩,我隻找趙老三要。”
國氏哭天搶地:“我的地啊,那是我的地啊!”
剛才那個出口的鄰居笑道:“什麼是你的地,那是春江爹娘留給春江的,給你們管幾年就是你們的了?人家現在用自己的地給你們還賭債,還有臉在這哭?”
而此時的趙老三已經傻了,他從姐姐手裏拿過地契的時候,就想過去衙門過戶,但過戶也要向衙門交一些銀子,國氏有些不舍得,兩口子當時想著反正地都是自己的了,過不過戶有什麼關係,故而這件事就撂下了。若知道有今天這麼一出,就是讓他交五十兩銀子他都咬牙交了。
一想到當時要不是郭氏攔著,這地契早就換上他自己的名字了,韓春江這兔崽子哪有資格賣自己的地,越想越氣,趙老三也不蹲著了,他站起來在屋裏尋摸著,然後撿了一根洗衣服用的搗衣槌劈頭蓋臉地朝郭氏打去,嘴裏還罵罵咧咧地:“都是你這個臭娘們兒,要不是你舍不得那幾兩銀子,這個兔崽子能賣地嗎?”
小兒手臂一般粗的棍子打在身上,疼得郭氏“嗷”的一聲跳了起來,然而他並不敢反抗,隻好滿院子轉著圈躲著,圍觀的鄰居們看的直樂,連幾個討債的大漢都看看津津有味。
何雲旗不知為何,心中有些難過。明明是男人賭錢欠了債,現在卻可笑的將過錯怪在女人頭上,如此廢材又無賴的男人才是罪魁禍首好嘛。雖然女人也有錯,可就算是錯,也不能用棍子追著打!
“住手!”何雲旗忍無可忍。
趙老三正要打下去的手一滯,見說話的是跟著韓春江一起回來的小少爺。若是以往,他肯定上前巴結,可他現在連親外甥都不認了,對外甥的同窗更沒有好氣:“這是我家的家務事,你個毛孩子插什麼嘴!”
韓春江不料何雲旗竟然會開口,急忙將她推到自己身後擋著。
但何雲旗又豈是怕事的,她推開韓春江,大聲說:“本來就是你爛賭才欠的錢,地又是韓春江他父母留給他的,兩件事都來不到你老婆身上,你憑什麼打她!”
找老三頭上的傷口的血已經幹涸了,一連串的打擊讓他臉也不顧的洗,隻胡亂地擦了幾下,如今滿臉血汙,猙獰的很,他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這是我老婆,我願意怎麼打就怎麼打,別人可管不著!”
何雲旗忍著心頭泛起的惡心,強自鎮定:“她是你老婆,她不是阿貓阿狗,她是個人,你沒資格打她!”
趙老三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哈哈大笑,“我的老婆我自然就打得罵得,惹急了我還賣得,誰管得了我!”
何雲旗剛要再說什麼,就被韓春江攔住了:“隨他們怎麼打去,跟我們沒關係,等我收拾收拾就走。”
躲在一旁的郭氏一聽,急忙竄出來說:“就要滾就滾,這裏可沒有你的東西!”地都沒了,可不能讓這小兔崽子把家裏的東西再拿走。
韓春江不理會她,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趙老三夫妻上前要去攔他,但兩口子卻被齊五攔住了,他笑眯眯地對趙老三兩口子說:“你這外甥夠任意的了,將全部家當都替你還債了,你們連衣服都不讓他帶走幾件?”
若別人說這話,趙老三肯定要說:他吃我的喝我的,他的衣服鞋子都是我的,一件都不能帶走!可說話的是齊五,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韓春江的房間就跟趙老三家的一間庫房,庫房裏整整齊齊地放著各種雜物,中間隻有一條很窄的通道通往床邊,說是床也不過是幾個磚頭墊在地上,上邊放著幾個木板而已。床上的鋪蓋卷已經很久了,上邊還打著幾個窟窿,還是韓春江從家裏帶過來的,其他的東西都被趙老三賣的賣,用的用,隻給他留下這麼一床被子。
何雲旗看的有些心酸,幾欲落淚,他原以為趙老三夫妻不過是不給飯吃罷了,誰想到連鋪蓋都這麼差,杭州的冬天也是很冷的,這是要將人凍死啊。
韓春江淡定地將鋪蓋卷打包好,將幾本書和衣服包進包袱裏,對兩位好友說:“好了,我們走吧。”
走到院子裏,齊五還在奚落趙老三夫妻:“你們也不怕那孩子的爹娘半夜來找你們?我的孩子要是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
韓春江看了看唯唯諾諾的舅舅舅媽,還有嚇得縮在一旁的幾個表弟妹,心中有些發堵。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幾位親人了,可誰能料想到竟然是這麼個結局。他苦笑一笑,可能是他親緣淺薄吧。不過既然無法好好相處,斷了聯係或許對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