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錯?

是穆無常自己,若非多管閑事何苦至此;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柳紅嫣,早早將那白衣女子牢握手掌,惹她動了凡心再無習武之意;是那自以為是的司馬蘭華,既可看透天象又何必待到這無可挽回的境地;但最該死的便要數這喚作“陳小咩”的無名小卒——

潮水喧然,穆無常目光清明而銳利,居高臨下猶如天神,眯起眼來望著那再度浮出水麵的橙衣女子,神色見略有些吃驚,這小姑娘莫非得了不死之身?

陳小咩躺在浪潮之上,一手捂住冒血腹部一手捂嘴不住咳嗽,顫唞著坐起身來時又嘔出一口鮮血。

橙衣女子安奈疼痛已至麻木,還一會兒空白頭腦才漸漸找回自我意識,先前在湖底是是如何一寸一寸將大劍拔出身體的最後竟已沒了印象。

穆無常看著這年輕後輩的驚人意誌也不由得點頭,卻又再搖了搖頭歎了句:“可惜冥頑不靈。”

劍客的大劍好似通靈,於陳小咩身後水麵炸起撲殺刺襲如一尾鯊魚,一路急速劈來劃開兩道花白水浪,無可抵擋之勢本該輕車熟路再次貫穿那白發女子的身軀,卻在臨近時刻事態突變,水流扭曲而起數道如蛇水柱,如張開了的陷阱瞬間包裹纏繞住了巨劍劍身。

大劍顫唞而掙脫不得,穆無常再度驚訝,隻見陳小咩正自張開顫唞右掌,卻是以禦劍之勢為底子駕馭住了水流,且這般招式還令穆無常頗覺得熟悉,細想一番恍然拍手驚覺,竟是陳小咩臨死悟得柳紅嫣那手駕馭紅絲殺人的花哨伎倆。

“有意思,真有意思!”老仙人終於露出滿意神情,可隨即便收斂笑容,仙人身姿如壓向大地的天塌烏雲緩緩飄落。

陳小咩渾身一顫,勉力抬起捂住腹部傷痛的左手手掌,死死捏住右手手腕。

穆無常神色平淡,下落之姿未有絲毫阻力,每每落下一分便令巨劍劍鳴大起,水蛇寸寸斷裂大有掙脫之勢,同時陳小咩右手手掌詭異迸裂鮮血,嬌小身軀一軟竟險些令水蛇失控散去。

穆無常無奈道:“就不能再讓我盡興一些?”

陳小咩強行擠出笑臉孔,笑臉卻不由顯得頗為扭曲。

穆無常哈哈大笑,抬指指向陳小咩鼻尖,道了聲:“真醜。”

話音剛落水蛇盡數斷裂,大劍猛然掙脫束縛掌控,驟然刺向那橙衣身軀!

將死絕境,陳小咩麵孔卻忽而流露莫名笑意,身軀早有預備詭異側轉,飛劍貼身劃過尚未觸及女孩皮膚便在其身體摩攃過一道血腥焦痕。

刹那過經之時,橙衣女子出手如電反手捉住大劍劍柄,身體微微向上騰挪更改了劍勢方位,由著強橫劍力將她一並拖入潮水之中,水麵激起一陣駭浪複又平靜下來。

穆無常不覺啞然,這女娃娃怎麼老是沒頭沒腦的,避過寶劍的一刻正是最好的刺殺時機,為何卻要去捉那劍柄?三番五次被打落水中,當真是落水狗模樣……

轉念,穆無常一拍腦袋瓜子失聲大叫起來,抓耳撓腮望著一片渾濁江流無可奈何,目光陰沉再也顧不及其他,飛身而下拽起江河便提上天際。

穆老仙人拉扯大河如拉扯一片無邊無際的輕柔布匹,另一手高舉過頭頂掌心向上將大河托起,目光焦急掃視狼藉大地,隻見那歹毒狡詐的小女子正以雙足牢牢踩踏巨劍劍身末端,雙手捏住劍柄借宗師境磅礴氣機將整柄大劍拗成了半月弧度。

穆無常心疼不已咬牙切齒將巨大浪潮當頭砸落,同時失聲大叫:“無禮豎子,給老夫住手!”

伴著苦澀劍鳴之後是一聲劍刃斷折的清脆聲響,大河瀑布如鈍器般當頭砸落於女孩背脊,好叫之死無葬身之地,可是——可是那柄陪伴了自己兩輩子的憨厚寶劍如何是好?原本以為今生再無白發神仙,好歹這寶劍不會再度折斷,豈料陰溝裏翻船著了那無名後輩陳小咩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