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聽見這話,微微動容:“看見什麼?”

“沒什麼。假如他多撐幾個小時,就能被救回地上,或許能保住一命。太遺憾了。我們走吧。”

詩人轉身,走回石室。恩佐盯著學者的遺體看了好一會兒,方才跟上去。他們沿原路返回。返程一帆風順。快要到囚室門口時,恩佐突然叫住雷希。

“您到底是什麼人?”

雷希放緩步速,微微側過頭,斜睨恩佐:“我是吟遊詩人雷希。”

“一位吟遊詩人為何願意跟著我們涉足險境?”

“我說過了,吟遊詩人的使命就是傳唱詩歌,書寫傳奇。這次離奇的經曆或許能讓我寫出一首動人的歌謠。”

“您可不單純是一位吟遊詩人吧?”

雷希笑了:“您也不單純是一位生意人啊。”

“您往後要去哪兒呢?”恩佐的言外之意是:別老跟著我們。

“或許北上,或許南下,走到哪兒是哪兒。吟遊詩人不就該浪跡天涯、四海為家麼?”

他們來到囚室門外。囚室已經空了,想必俘虜們都去了地上,一點兒也不想在這個鬼地方逗留。兩人返回地表,廣場上停了一群烏鴉,他們走過時驚飛了這群黑色的鳥兒,它們發出譏笑般的嘎嘎聲,盤旋在兩人頭頂。廣場上也沒有人。倒是供奉著黑白女神像的會堂大門洞開,遙遙傳來洪亮的頌唱聲。看來那群劫後餘生的人們不論先前信仰為何,現在都一致變成了虔誠的信徒,去禮拜神明了。

雷希眯起銀色雙眸:“我是個不信者,就不去敬拜神明了。我從馬廄裏挑一匹馬,您不介意吧?”

“隻要別挑我的馬就行。您不和安托萬、朱利亞諾他們道別嗎?”

雷希走向馬廄,背對著恩佐揮了揮手:“我們以後一定還會再度相逢,現在道別未免為時過早了。”

恩佐目送他遠去。會堂裏飄出人們充滿感激之情的頌歌。那些人會把自己的獲救歸結於神明護佑,那麼他自己呢?刺客下意識地摸向胸口,接著想起他已將聖徽交給朱利亞諾。他相信真實與虛飾之神照拂祂們的信徒,祂們為自己安排這一場經曆,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身為凡人,他要怎樣才能解讀神明的深意?

頌歌的最後一段唱完了,人們陸陸續續走出會堂,朱利亞諾與安托萬也夾雜其中。兩人發現了恩佐,向他奔來。

“雷希呢?”安托萬首先發現吟遊詩人沒和恩佐在一起。

“先一步離開了。”

“他怎麼不等我們!”

恩佐聳聳肩:“他和我們又不同路,何必要等。”

提到“同路”,安托萬忽然明白,幾人一路同行而來,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候。他頗為難過地問:“你們接下來去哪兒?”

恩佐說:“回龐托城,我們在那兒還有一些尚未了結的事務。您呢?返回故鄉嗎?”

“不,我……”安托萬從懷裏取出一本筆記本,“我答應了揚尼斯,要把研究筆記交給他妹妹,所以我得去一趟阿刻敦城。”

“您不先回一趟家鄉嗎?您的親朋好友肯定很為您擔心。”

“我向格呂莫先生打聽過了,去阿刻敦最快的途徑是先到南方的拉謝日港,然後搭船走海路,方向和我家鄉恰巧相反,如果先回家,就會耽誤好些時間。”他搔搔頭發,“老師肯定很擔心我,但是揚尼斯的妹妹肯定也很擔心兄長啊!我什麼時候回家都可以,但揚尼斯的筆記卻是越快送到越好。所以我決定不回去了。我讓格呂莫先生給老師帶了個口信,他馬上就啟程去我們村。我則直接去阿刻敦城。”

“揚尼斯的在天之靈如果知道,一定會感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