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滲透在細微末節處的包容,一點也不像是假的,這才是讓她慢慢迷失了心智,敢跟皇上開口僭越的原因啊。
他將自己一點點縱容到這步田地,此時此刻,又何以如此動怒?
她雖這樣想,卻也萬不敢對皇上宣之於口,隻能跪下去求寬恕:“皇上,嬪妾錯了,嬪妾一時失言,嬪妾再也不敢了。”
顒琰坐在上位,他心底其實是有一些無端生氣的,剛剛她向自己開口的一瞬間,望向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種篤定的目光,相信他一定會對她予取予求,從何時開始的,她會有這樣的認定?
他有一種身為帝王秘不可宣的心思被戳破的惱怒,被她探知的……羞憤。
顒琰板著臉,看向下方跪著的繡玥:“朕告訴你!你在朕的心中,不過是朕豢養的一隻貓一隻狗而已,朕對待你,就如同養著的一隻貓狗,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誤以為朕喜歡你,就敢僭越犯上!認清你自己是什麼身份,一個六品的常在,伺候了朕幾日,就忘了自己是誰了嗎?”
繡玥垂頭跪著,聽著上方不斷傳下來的陣陣訓斥,皇上發了怒,她隻耐心等著最後一句,讓她“滾出去”,便可滾了。
皇上無端發了雷霆之怒,她此時的心裏,竟是一片空的。
甚至她已經開始琢磨:還有兩日的時間,皇上罰的書稿大多也已經抄完了,既已惱了她,隻要加緊謄抄,趁著皇上午睡的時辰她滾去抄書,待皇上醒來的時候她,便也可交了功課,滾回延禧宮思過,不必再礙皇上的眼了。
為了盤糕點,皇上總不至於殺了她吧,繡玥心想。
有時候她也很服氣自己,可以厚顏到如此地步,若是旁的官宦家的千金,大家閨秀被皇帝訓斥至如此,不知會羞憤到何等地步,甚至連自盡也做得出來。隻有她這般不痛不癢,連滴眼淚都不會掉。
這樣的性格,終究是比不得鈕祜祿秀瑤的梨花帶雨,泫然欲泣,楚楚可憐。
她在人前的嘴臉永遠是低聲下氣,卑躬屈膝,卻偏又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守著自己的頑固倔強。
難怪那時他給她最後的一個眼神,是鄙夷、嫌棄,是在說她連一點小女兒的嬌羞都沒有。
思緒飛得有些遠,後來帝王的話音已停了,她也沒發覺。
半晌,顒琰的怒火過去了,他看著底下一點聲音都沒有的繡玥,他是帝王,他說的一切都是對的,即便是惱羞成怒,他斥責鈕祜祿繡玥有錯,她便是有錯。
可是訓斥過了她,讓她如此刻般匍匐在自己腳下,卻也並沒得到痛快暢快的感覺。
自此之後,可能她永遠都會畢恭畢敬地侍奉自己,收斂情緒,懷揣心思,他無端的覺得更加煩躁。
她靜靜跪伏在地,始終沒有抬頭,瞧不清她的臉上此刻是什麼表情。
“起來。”顒琰吩咐道。
突然聽到這兩個字,繡玥回了神,忙回道:“是,嬪妾謝皇上恩典。”
不是“滾出去?”,繡玥心中疑惑,一般聖上重責過後,不是該厭惡地讓人滾嗎?怎還會留人在眼前礙眼。
難不成,還要懲罰她?
繡玥站起身,皇上如此待她,此刻如平時一般討好地向他假笑,她是笑不出來。說到傷心難過,也並不覺得,所以她站起身看向皇上的一眼,空空的沒有什麼表情。
顒琰看到那個眼神,卻是在看個陌生人,十分刺眼。
他瞧繡玥在那不近不遠的地方站著,似乎有意隔著一段距離,也不像前兩日那般,自然而然地走近前來挨著他身邊坐下,自顧自的準備休憩。
繡玥見皇上的神情,仿佛更加不高興了,她都準備好了,皇上怎麼還不讓她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