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就被水浪推出三裏地。

這些水浪退回瓊水中時,赫連鬱孤零零出現在北岸青陸的河灘上。

大安的國師渾身狼狽,他的鬥篷在水下時就不知道被卷到哪裏去,四肢著地陷在軟爛的河灘上,黑發黑袍濕淋淋緊貼皮膚,水滴還未從他身上滴落,就已經凝結成冰。

“咳、咳咳。”

赫連鬱翻過身,狼狽地吐出一口水。

退回的水浪也掃走了河岸上的積雪,露出被積雪覆蓋的枯黃草地,雪滿坡漫步行走在枯草間,寒霜從他腳下蔓延,一路枯草變成冰屑破碎散落。之前眼見著暫歇的暴雪再一次降下,飛絮般的雪花無風力相助,便飄飄然落在赫連鬱的肩頭。

“剛才那一招如果是用來對付我,我大概早就回歸冥河了吧。”雪滿坡站在赫連鬱跟前說,“或者對你來說,隻有妖魔才是真正的生死大敵?”

赫連鬱還在咳嗽。

雪滿坡竟然也十分有耐心地等待他順過氣,半晌赫連鬱恢複呼吸,在草地上坐穩,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一身霜雪的人。

兩人對視,赫連鬱道:“我從不曾這樣覺得。”

“是嗎?”

雪滿坡看上去並不相信赫連鬱的話,不過他沒有繼續反駁,前朝的國師彎下腰,將自己攏在寬袖中的手伸出,握住在那樣湍急的水流下,竟然沒有從赫連鬱頭頂脫落的鳥顱骨長喙。

霜紋頓時在鳥顱骨上蔓延,連赫連鬱的黑發上都凝起一層白霜,雪滿坡正要掀開這塊鳥顱骨,眼底突然瞥見腳邊水窪上一閃而逝的刀光。

燕風出鞘是那樣的悄無聲息,一絲光線乍閃,散發著寒氣的刀刃便已經落在了雪滿坡的後背上,如劈開一張白紙一樣,從頭到腳,沒有受到一點阻礙地順利劃出一個豎起的一字。

樂道水鬼一樣地從瓊水裏冒出來,招呼也沒打就把雪滿坡劈成兩半。

做完這一切的樂道刀勢不停,燕風尚未收起,風從另一把鷹刀梟影的血槽裏流過,發出女鬼哭嚎般的叫喊。而同時重新扶好了頭頂鳥顱骨的赫連鬱站起來,不知何時手裏拿起一件古怪的事物,動作間發出叮叮哐哐的響聲。

所謂古怪的事物,是被金絲編織在一起,塗抹了胭脂蟲、靛草、五倍子,梔子和紫貝殼粉的骨片,它們被編織成三尺見寬的四四方方,中間是一個比赫連鬱的脖子寬出一線的圓洞。四個角墜著青色骨珠和長長的鴉靑翎羽。赫連鬱慢條斯理地將它沿著對角對折成三角形,然後它穿好,扣上玉花扣,順便喚來一個小小的火靈,將自己身上烤幹。

他做這些的時候,一刀隻劈開了一個雪人的大安皇帝仿佛真如民間傳說那樣,臉上一雙眼,腦後勺的頭發下也一雙眼,他看也不看就反手一刀,刀勢癲狂,卻精準無比劈向借著雪人替身逃出一命的雪滿坡的兩眼之間。

被羅天萬象阻了一阻,雪滿坡後退,冰牆平地而生,攔下接踵而至的刀光。

赫連鬱站在原地沒動,風靈在剛才化為風刃斬斷龍鯉時,已經耗盡力量,返回鳥顱骨中,不過樂道已經給他帶來補給——

——就是剛才那個像是披肩,或是過於寬鬆的外袍的東西。

赫連鬱的敵人們,敬畏地稱呼它為十萬魔骨。

百年的亂世不知道滋生了多少噬人血肉的妖魔,他們一個個被戰亂和死亡養得豐滿肥厚,幾乎能超過過去任何一個時代的強大。可惜,在他們真正形成一股力量之前,某個無畏的妖魔惹惱了那時隻是個普通黑巫的大安國師。

結局是所有在亂世裏享有不小名氣的妖魔都被赫連鬱以及樂道找出來,一個一個掐死。它們的屍骨大概能堆成一個蒼龍山脈,其中最具有力量的部分被挑選出來,封印妖魔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