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赫連鬱皺眉聽著自己沙啞的聲音,緩了緩才道,“……你——”
話沒說完,他就被樂道用水囊堵住嘴。
赫連鬱嗆了一下,卻沒說什麼,默默接過水囊開始喝水。
默然看完兩人互動的烏倫和小獵戶蔣波竊竊私語。
“不太對,我舅舅舅媽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少年的小巫篤定地說,“平常我舅舅脾氣很大的,舅媽敢這麼做,他一定會出聲和舅媽嗆兩句,今天竟然這麼好說話,太奇怪了。”
聽著烏倫說話的蔣波視線停留在大巫蒼白修長的手上。那手一直掩在皮襖的寬袖裏,剛才接過水囊時才露出來,骨節內斂的手腕細瘦柔軟如柳枝,手背上則是一串深紅淺紅的痕跡蔓延,像是一串妖嬈桃花。
赫連鬱自己沒發覺,但比烏倫年長幾歲少年武士已經是麵紅耳赤了。
喝了水的赫連鬱覺得嗓子的不良狀況得到了緩解,問了烏倫幾句話後,便默不作聲了。他平日裏除非必要,也不是話多的人,烏倫一開始沒覺得奇怪,直到夜裏他們停下休息,烏倫才發覺自己舅舅自醒來後,便和樂道沒說一句話。
而且樂道也沒有和他舅舅說一句話。
晴!天!霹!靂!
雖然烏倫對自己擁有一個正常家庭已經不抱期望,但是他一點都不想這兩人吵架啊!
少年不得不開始自己默默地觀察,他很快發現這兩人雖然不說話,但是交流的動作並不少……或者說因為太過默契,在細微的動作之後立刻能了解對方的意思,過去他們有交談時這一點尚不明顯,如今都沉默下來,反而將這種默契突出了。
……說好的吵架呢?烏倫覺得自己又想裝作不認識這兩人了。
烏倫並不知道自己心裏暗想的便是朝堂裏那些公卿們的感受,皇帝和國師之間陡然氣氛微妙對他們來說乃是常態,並非沒有什麼熱心的人試圖調解,譬如大司馬將軍白石郎,這些熱心人取得的結果無一不是敗退,以至到了後來,根本沒有去管這兩人了。
反正他們自己會找機會和好的,被閃瞎眼的眾人忿忿想。
就這麼別扭地行了幾日——在大雪山樂道記下了白陸的地圖——第十日時他們到達了長楚海峽。樂道找路子搭乘黑船,在陰雨交加海浪三丈高的日子度過海峽,一行人濕漉漉地登上了中陸的土地。
中陸這邊,樂道是真的一塊塊地打下來的,對地形熟的不能再熟。長楚海峽是雲穀郡和東楚郡的接壤之地,他沒帶著一大二小在這裏久留,四個人三匹馬,繞著城池和村落,直接就往皇都城奔去。
越往南方走,就越能感受到複蘇的春風,群山積雪從大片大片的覆蓋變成星星點點,和新發的嬌嫩綠芽鑲嵌在一起,直到某一日,積雪全部消失不見,化為泛著白浪的溪流,從圓潤的岩石縫隙裏流過,滋潤了兩側隨風搖擺的小黃花。
駑馬不好在山路上走,被一行人隨手放生在山腳下,不知道被哪個運氣好的人撿了去。四人穿著草鞋抓著藤蔓上山下山,一場細雨過後,山間道路又濕又滑,比起從未離開過白陸的小獵戶蔣波,反而是自小在蒼龍山裏長大的烏倫對此適應良好。
讓樂道來形容,這小子如今就像一隻好不容易回歸山林的野猴子。
猴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烏倫沒有因為太過得意忘形,一腳踩空,從小陡坡上滑落進某個地洞裏,還得勞煩蔣波把他拉出來的話。